洞深邃,寂静无声,再加上环着凌白的小七不停发出骇人的尖叫声,让我的毛不由得倒竖了起来。洞走得越深,就越能感受到这个洞的怨念很深,无数修行数十年的怨灵彷佛都聚集在了这个洞的深处。
「这个洞为什麽如此神秘?」我拽着凌白的衣角问道,「为什麽那个『辰』不允许你们进来呢?」
凌白环顾四周,淡然的面容忽然带了一丝冷峻。
「『辰』是这个依仙瀑布的主人,他在依仙瀑布深处藏匿了一样宝物,因此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为了保护这个宝物,他在洞穴的四周布满了一些容易使人沉入梦魇的法术,因此很少有人能够进入。」
辰是这个依仙瀑布的主人?就是染染口中所说要带我见的人麽?我思索着,心中一片茫然。
湿路,泥泞。萧瑟,小径。
不知往深处前进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了一个恍若天籁的女音:「来者何人?」
我一怔,心知是高人相询问,连忙低眸沉声道:「妖蝶女蝶姬拜访。」
小七见我答声,连忙叫嚣起来:「死蝶精,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横眉怒视着小七,不知它此话何意,却忽听凌白解释起来:「此音不知来自何处,神秘且诡异。照常理,不要盲目应声比较好。」
死小白,你不解释,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正当我忿忿踏步前行之时,那天籁女音忽然又响起:「来者所为何求?」
何求?我微微蹙眉,但碍於凌白与小七的话,我并没有回答。
「不为所求,何必来之?既来之,则安之。既有所求,愿在於心,何必藏匿不语?」那女音空洞飘渺,回荡在整个洞穴里,「非情非愿,情慾断,怎难启齿?」
随着她的空灵之声,我霍然想起自我出生起的三千年,我何时有过真正愉悦之时光?所求不是难以启齿,而是太多太多。
我曾经想要整个妖界臣服於我的脚下;我曾经想要人类与妖类都能够接纳我;我曾经想要杀掉刮花我脸的人;我曾经想要朔漠复活;我曾经想要有人珍惜我。
可是,这真的仅仅只要是我想要就能够要到的麽?
那些,不过都已经成为了曾经。
我现在想要的,仅仅是找回我那失落的回忆而已……
大概碍於我久久不语,那个女音忽然旋绕起了凌白,郑重道:「凌公子明知道依仙瀑布乃\'辰\'之重地,却依旧深入瀑布。既不允你们进来,你们却依旧来了,这是何故?」
「他叫我们来,我们就不来呀?仗势欺人!哼,就是你求本少爷来,本少爷还不愿意呢!」小七忍不住叫嚣得更加厉害。
凌白不语,只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拉着我前行,示意不要停下脚步。
走了一段路,眼看黑暗的前方露出了一丝圣洁的光芒,天籁女音开始有些不耐烦:「凌公子可别忘了,『辰』契约还未过期。契约上述,在签此约千年内,凌公子都必须听取『辰』之调遣,否则……」
话未落音,小七连忙打断她,不满道:「不过只剩下十年,有什麽值得嚣张的?」
契约?还剩十年?难道凌白留守依仙瀑布、为『辰』效力只是因为签了契约?凌白他究竟经历过什麽?而那个契约又是什麽?他为何要签订下这种契约?
听到小七的话语越来越有杀伤力,我怕激怒那个神秘的天籁之女,便连忙抓住小七蹂躏着,示意它不要乱说话。
「敢问阁下是谁?声音飘渺无出处,何不妨出来一见?」凌白边说边搂过我开始加速朝着洞穴深处继续飞行。我一抬头,便看见了他眼中骇人的冷峻。
凌白,在这一刻,我彷佛感受到了他是一个早已将自己的情感冰封起来的人。
听到凌白的问话,那天籁之女倒不避讳,直接答道:「『辰』的天护法——天籁。」
天籁?她居然是『辰』的天护法?我大骇。要知道,她可是位有着一万年修行的仙家之女,居然只是『辰』的天护法?她的名声与修养在仙界都是鼎鼎有名的。她居然肯委身做别人的护法?这个『辰』,究竟是什麽人?为何又这样大的能力?
见我讶然的样子,天籁轻笑道:「蝶姬不必惊讶!其实这个洞穴本来就是『辰』为『蝶姬』你而准备的。」
为我准备的?
听天籁这麽说,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那个『辰』根本与我非亲非故,为何要处处照顾我?染染带我来依仙瀑布不就是为了带我来见『辰』的麽?他又为何避而不见?
「我已经从『辰』那里听说过了。蝶姬修为三千年,虽偷吃过无数仙丹仙药,但曾为救一孩童性命耗去数百年修为,生性纯良。不过,由於所吃仙丹的能力还未融会贯通,因此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你具体修为是多少。只要你忍辱负重,以後必然能有所大成。」
听她如此评价我,我不由得有些脸红。其实我自己心中的杀戮只有我自己明白,什麽善良那本都不应该是用来形容我的东西。
「咳咳,」小七藉故假咳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它便横飞到我的手上,卷住我纤长的手指,大笑道,「没想到这个小妖精居然还有点善心,肯为救人而耗费修为。」
「那个叫做小宴的孩子,是我在这个世上非常珍视的人,我自然会救他,」说着,我顿了一下,「其实妖并不是都如你们所想的无情。其实,妖也有自己的情、自己的义。只是,这些都没有被人发觉而已。」
凌白回首看我,正好我的眸对上他的眸,透过他的眸,我看见了一些以前看不见的东西。那种沉淀在冷漠之後的情感,彷佛正在慢慢涌出。他似乎思考到了什麽,然後慢慢放开了搂住我的手臂,让我落到洞穴的地面上。
虽然我不知道关於凌白有什麽往事,但是,我能够感受到他眼中冰冷。
想到这里,我突觉心口微微有些酸痛,故偏过头没有再去看他。
然後我听到凌白突然冷冷地开口:「妖孽就是妖孽,没有什麽好的,如果不是妖孽,我妹妹也不会……」
我一惊,竟忘记了该说什麽,只觉得胸口一阵堵塞。
身为半人半妖的我,我没有人类的拘束、没有妖类的教养,在第一次看见凌白的时候,就擅自称他为「小白」,不知他会不会感到不习惯?
虽然我只不过是一时玩乐起意,但他也没必要忽然冷掉脸吧?
是,我是妖孽,一个连妖都不肯接纳的妖孽。但是,我没有害过人。这点,我对得起天地,故无怨无悔。
「蝶姬,这个洞穴本就是『辰』为你准备的,自然只允许你一人进去。所以,请其余一干人等不得入内。本来『辰』是准备亲自带你去的,不料近几日急事缠身,故不得现身。」天籁说着,继续问起了刚才的话题,「虽然蝶姬不说你有所求,也不说你有什麽心愿,但我还是明白蝶姬的心思。天籁劝你,放下那些没有必要的仇恨吧,它的存在只会让你更痛苦。」
仇恨?
我的眼神忽然黯了黯。她怎麽知道我心底一直埋藏着一抹恨?
忽而想起那个熟悉的弱小身影,想起那个小小的屋子里弥漫着的血腥味,想起那个一脸恐惧看着我的小男孩弱弱的声音:「姐姐,你真的是妖怪吗?」
想起他的眼泪他的呐喊他的无助,想起他最後对我残留的笑容,想起他求我放他自由……
「天籁,你不会理解那种锥心之痛的。小宴全家都在一夜之间被杀,只留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为了小宴,我不可能就这麽放弃的。」我坚定地说着,而天籁却没有回应我。
心底彷佛有一种声音正在提醒着我,如果报仇的话,我肯定就会後悔的。
是麽?我真的会後悔麽?小宴,如果姐姐连你都不能保护的话,姐姐还能做些什麽呢?朔漠,如果还你在这个世界的话,你一定会支持我的,不是麽?
想罢,我抬起头,望向那个光线渐渐明亮的洞穴深处,咬了咬牙迈起了步伐。
还没走几步,突然一股强大的气流将我吸往这个洞穴的深处,我一惊,顺势再运起功力,顺着气流朝着里面飞去。
凌白似乎因为天籁说这个洞穴只允许我一个人进入,於是就停住了。而小七则被凌白毫不犹豫地抓了回去。我回首看了他一眼,强忍住心中不断泛起的波澜,加速朝洞穴深处的光亮飞去。
其实很多年後,想起看他的这一眼,我心口都会有些堵塞。虽然这个时候的我并不明白他为何不肯对我敞开心扉,但我知道我对他是有这记忆存在的。
只是那种感觉……彷佛来自於很多很多年以前……
甚至是……属於……
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