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找我一起午膳呢!」
告别近两星期的严寒,今天出奇地变得和暖,但天上一直黑沉沉。
午膳时山上的广场依旧是水泄不通,不同校服的学生像拼图般填满了餐厅内的每一寸空间。
天把慧点的饭餐放到桌上,再把自己的一份也放下。
「还要把捷也赶走呢!」
慧自然地笑着说,跟昨天躁动的她判若两人。
「我想,其实好一阵子没跟你单独一起。」
「是吗?」
「因为你都没去打工了。」
「才一天罢了。」
「上星期二晚,因为……」
「不,没关系,我向来都是独自走回家的。」
「志超的事,我知道了,他怎麽样?」
慧脸上现出一瞬即逝的惊讶,瞬间就回复过来。
「表哥应付得到的,他向来都是……只是我会多陪着他,所以……打工那边……今天是最後了。」
「是吗?」天抱着不甘心,但也没资格说些什麽,「那麽……」
天拿着匙羹的手就停在半空,慧彷佛也在等他说下去,一动不动的望着那盘像怎样也吃不完的午饭。
身边的学生们相继离去,四周就突然变得冷清。
两人依然沉默。
饭盘内的食物并没有减少过,寂静地坐上了十数分钟,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想过要离开,彷佛离座後,就等如关上一道再不会开启的门。
是谁等待着谁要说那些说不完的话?
纵然沉默、纵然等待,时间还是会流逝。
说不出口的话,是传递不了讯息,再多的心意,都只会化作日後追悔的根源。
『……你能否感到我这欲爱去爱而不能爱的无奈?』
想起添的这番话,天毅然地说:「今晚,让我陪你走上最後一次回家的路,好吗?」
已作了被拒绝的准备,说出口只为了不让自己留有遗憾。
慧没有带着以往的羞涩,反而笑得灿烂地回答:「今晚要交回制服,可能会晚一点,你可以多等一会吗?」
「不管多晚,我还是会等,你是知道的。」
「还有啊!我只是不再打工而已,不要说什麽最後的,知道吗?」放下了心头的束缚,话说起来也满带娇俏。但瞬间又被心底的疑惑征服了,「我先回校去,你不用陪我了。」
尊重她,天不敢跟着走。猜想不到她反反覆覆的表情,反映什麽的煎熬。
慧走上两步又回过头说:「圣诞节快到了,好好为『她』安排节目吧!」
天拿着早已喝光的杯子,目送她独自离去,没注意她说的话,更猜不到她心中有多麽在意自己的优悠寡断。
他,想着她的志超;她,想着他的王彦。
两人都不清楚对方的心意,却又要在意对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遍地的落叶,把两人的心思越隔越开;还在半空飞舞着的,像要在他俩之间织起一道墙。慧越走越远,身影也模糊了。
确认她已走得远远的,他才起程回校去。
数算着地上的枯叶,想像着自己踏上她也曾踏过的那一片,是否也是一种缘份?
走进校园,和暖的天气令四周也彷似热闹起来。一楼教员室外站着的荣没精打采,就已知道他找不到野猫的欢呼。脱下大衣的学妹们,难得在操场上打着羽毛球,洋溢着一片欢欣,却瞥见曼儿身也在其中。她拿着球拍,一动不动的看着操场旁的小斜坡。
「拿着球拍又不打球,拍沙龙吗?」天悄悄地走到妹子身旁。
曼儿瞟了一瞟,和同学叹了口气,视线依然放在斜坡上。天朝斜坡一看,一个小小的羽毛球挂了在上面。
斜坡虽说斜度小,却还是有一层楼的高度,加上舖了石屎的表面滑溜溜的,学生向来是严禁攀爬。
「是你的吗?」天看着球说。
曼儿扁着嘴点了点头,球拍在脚边无目的地挥动着。发觉谊兄久不作声,呆望着球若有所思,曼儿猛地捉着他的手说:「哥,你想也别想!」
『……不论任何事,失败也好、挫折也好,趁现在还有力量去做,便努力面对,免得日後徒生悔疚……』
天呆呆地打量着斜坡,口中碎碎念:「私人看护……吗?」
操场另一端,捷看到慧独自一人:「难得他肯鼓起勇气约你午膳,我也识趣地让你们独处,怎麽只得你独个儿回来?」
「是我要求独自回来的。」
「怎麽?他又说了什麽蠢话吗?」
慧没带表情的摇摇头,眼角闪着的点点晶莹,还是被捷看在眼里。
「你有向她求证王彦的事吗?」
再次的摇摇头。
「那麽,他有跟你说了什麽吗?」
「他说,今天晚上会来找我。」
「这点不用说吧,他向来都会。」
慧的眉头皱得更紧,以往谈论到他时会有的羞怯,再也没有在面上出现。
「我想,现在不是跟他继续的时机。我还是要照顾表哥。」
「你表哥不是小孩,他比我们任何一人更懂得照顾自己。你用不着……」
「他是因我而受伤的。」慧说起来充满愧疚,却十分坚定。
捷心虽不忿,很多很多的话可以反驳她,只是不愿好友再承受压力,到口的话,就不忍再说下去。
此时,斜坡一端传来一阵骚动。一名男生走到斜坡上,险象环生。
捷一眼便认出这是谁人。
「他不要命了吗?」
斜坡附近开始聚集了好奇的学生。天小心翼翼地爬到了接近顶端,稳住了身子,弯身拾起羽毛球,使劲地抛到地上去。重心一移,又是一个惊险镜头。
看到曼儿拾起了球,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担忧。在她身旁,风纪队长一脸严肃的站着,却也流露出忧心神情。
「又要捱骂了吗?」天心里嘀咕着,但也要先想办法走回地面。
正要踏出落斜的第一步,才发觉舖得平平滑滑的斜坡上,根本没有着力的地方。前脚刚踏下,就已向前滑开一步,几乎一个踉跄,引得围观同学们的一阵惊叫。
再次稳住身子,不敢再向下看,抬头就正正看到对面一楼教员室外罚站的荣,见他用手指向上指着。
「上山容易下山难。」
既然向下走不了,倒不如向上走到斜坡顶,跨过石栏,到阴雨操场好了。
就在转身的那一瞬,本已是站不稳的前脚就失去了平衡,先是「啪」的一声卧倒在斜坡上,然後整个身躯在斜坡上翻滚而下,四周同时响起惊叫声。
电光火石的不到一秒钟,随着身体撞到斜坡底的石围墙而发出巨响,围观的同学就显得不知所措。
像时间停止般的宁静,整个校园都注视着倒卧不起的天,久久没有动静。
良久,天慢慢坐起了身躯,按着右手满是鲜血的手肘,露出痛苦的表情。
同学们都舒一口气,就慢慢地散开。
曼儿连忙上前,见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看着血流如注的手肘。
捷和慧也赶了过来。
「你没事吗?」惊魂未定的捷问。
「手肘擦损了,」天一脸失望的说,「还想着要是能够有一两处骨折的话……」
原本一脸惊惶失措的慧听罢,面上表情一转,一巴掌打在天的面上,泪水汹涌而出,转身拔腿就走。
「你还好吗?」在一旁的王彦紧张地问。
「我……受了重伤……」天按着脸,痛楚久久未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