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七地府日常
顾川七是个身不由己的人。
他年少聪慧,过目不忘、举一反三,身体却奇差无比,从小便因怪病三天两头进医院,时不时就得动刀割掉身上新长出来的异物,各种感染与过敏更是折腾得他苦不堪言。顾家原本只是小富之家,为了支付长年庞大的医药费,原本个性固执古板的顾父硬生生磨出了一身赚钱的功夫,顾母也成日为了生意奔忙,照顾顾川七的便只有看护与小他二岁的弟弟顾炎。
他身体苦,心也苦,早早便被医生判定为重度忧郁症,家人小心翼翼的守着捧着,他对大多事物毫无兴趣,有时可以一整天都盯着苍白的天花板发呆,整个月不说半句话,直到顾炎同学某次托他买书,一袋书不慎被顾炎落在病房里,那袋书开启了顾川七的世界。
刚开始他只是沉迷各种小说漫画,接着因为这本书提到某本书,某本书又牵连到某些资料,他的阅读版图便在短短数年间变得十分广阔。
痛苦不堪的他忧郁症发作的时候自然只是等死,但又不甘愿就这样去死,毕竟他知道自己的父母与弟弟是多麽重视他这个家人,他觉得自己是他们的拖累,顾家人却不这麽觉得。
顾炎承袭了哥哥的聪慧,每日都会花上一点时间絮絮叨叨跟川七说话,时常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困扰或题目来询问哥哥,熟读各类医学刊物的他更是清楚知道对於这种罕见到甚至找不出病名的怪病,不管是病人或家属彼此都会承担相当程度的痛苦,顾川七从不发脾气,却染上了忧郁症便是最好的例子。(顾父顾母也有些长年累积下来的焦虑症跟小毛病)
顾炎统整了各种忧郁症可能发生的状况,跟父母讨论出一定要让哥哥有足够的生存意志,一定要让哥哥知道家人其实很需要他存在,他的存在绝不是累赘,而是一家人心能够凝聚在一起的支柱,这才勉强让顾川七愿意多撑一段时日。
二十五岁这年,久病的折腾已经让顾川七从痛苦不安到找出另一片心灵上的新天地,到前几年他甚至开始自己尝试写点文章,拜网路畅通所赐,他虽然经历过不少退稿,但屡败屡战,竟也让他过了几次稿子,出了几本书,偶而发病时他还是痛苦得想死,但心中总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若是人生有机会重来呢?若是有机会穿越或重生到另一个世界换一具身体呢?
像是在寻找一种补偿一般,他特别锺情各种穿越文,不管是古代或未来,各种设定他都充满兴致,为了分散自己对於疼痛的注意力,他花了不少时间钻研各种古书典籍与资料书,甚至把许多东西默记下来,大概是因为长年对抗疾病,他的意志力较一般人坚韧许多,哪怕是再索然无味的资料他也能死记硬背的牢牢记住。
他的房间里堆满各式各样的古籍资料,他甚至对如何手缝一双鞋或一件古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麽多年下来,除了种种治疗与调养之外根本没办法上学读书也没什麽机会接触外人的状况下,足以让他练出一手不错的书画、琢磨出一身厨艺,若不是每天都要吞服大量的药物止痛止发炎,他活像个活在现代的古人。
二十六岁这年,手术後一场寒流让顾川七染上肺炎,一连串并发症将他送进了加护病房,他因高烧迷迷糊糊的陷入昏迷前,鬼使神差的对眼眶发红的弟弟说了一句「下辈子再做兄弟」,昏迷後是安静的死亡。
再醒来,是一个乾净清爽的办公室,一群来来往往的人,最後一个黝黑高大的男人在他面前坐下,他手上拿着厚厚一本资料,翻了翻最前面统整的几页後,对川七说了一句:「顾川七是吧?你的遗愿很强大,我们部门刚成立不久,最近正缺人,既然你想要各式各样的人生,要不要来为我们工作?」
「工作?」川七有点迷茫的接过对方递来的资料,有些困惑,他并不清楚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死亡,也有点怀疑此刻是不是他在作梦,要知道因为长年写书看书他的梦总是十分多元,有些梦甚至十分真实……至少比现在手上这份地狱异常司轮回修补部门的约聘书实际多了。
没考虑多久,抱持着反正不过就是个梦,当成取材也好,川七安安静静的签好合约,看着男人身旁的助理仔细分妥文件把已经盖上大印的副本递给他,并领着他到自己的宿舍……直到进入任务,左腕上多了一个长得像手表的智脑,脑海里也大量涌进任务剧情与主角的记忆後,川七领悟了。
任务、逆袭,是快穿文吧?
他本就是聪明的人,很快就掌握诀窍,也慢慢领悟过来,他是真的死了,然後地府居然真的有这种不靠谱的工作单位。死後被徵召的人基本上都能得到冥使的身份资格,但并非每个冥使都有机会成神,不过基本的劳工权益与福利都还是有的,通往幽冥界的通行证也有。(不过如果想去冥府十三国就得另外申请护照之类的出境通行证)
川七迷上了这样来来往往不同世界的人生,在这些世界里他偶而是废材,偶而是人中龙凤,有时是男配有时是炮灰,还有几次当过被逆袭的男主。
他经历的第一个世界是BL兽人世界,第二个世界是BG种田文,这两个世界每天靠狩猎劳力与开拓耕种来度日,青山绿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让他摆脱了过去的忧郁,当然他也怀疑过是不是因为接连几个世界他的身体都很健康这才让他真正想开了,不过总之,病是好了,只剩下对於顾家人的淡淡怀念。
川七在冥府宿舍的室友是个特别忙碌的人,大概也是因为川七每次出任务都要花上不短的时间,少则一二日,多则十天半个月(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足一百年过去了,他也只堪堪见室友两次,但一次对方蒙着头睡觉,另一次两人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他打包了汤面回宿舍当晚餐,对方西装笔挺拎着风衣匆匆出门,这一次见面川七只体认到对方很高,不输给主管K,接着就没啥印象了。
相较起冥府其他部门,异常司的历史并不算悠久,虽然在这部门工作的时间也不短了,但川七还是不得不承认,这部门本身就蛮异常的,招揽来工作的人也千奇百怪。有几个跟他一样同是鬼魂的被找来面谈後,有些甚至没熬过试用期就掰掰了。
後来主管们汲取民间建议(不知道是谁烧了小说下来,流落到主管们手上)开始往需要复仇逆袭的人里找执行者,总是有人提出新的徵人建议,不过大概这样频繁穿越不是每一个人都承受得来,所以反派联盟总部永远是缺人状态,二十六个英文缩写字母就没有全满的一天。
这一方面是因为够资格一直待下来的人不多,另一方面自然是累积到一定程度的任务後,冥使身上的道德金光只要充足,可以申请职务调动,改调去同为异常司底下的其他部门,据说也有跨不同部门调动的,像是有个抖S前辈就调去赏罚司,如今在那边也当上小主管,也有人觉得腻味留职停薪放大假或是跑去轮回部讨了个名额下凡(?)轮回去了。
川七始终稳稳当当的做着自己的任务,他毕竟是老资格了,习惯在不同世界穿梭後甚至可以大半年不回宿舍,任务结束就直接跳接下一个,一个接一个,直到宿舍室友找上总部,以投诉部门恶意虐待员工威胁K,硬是帮川七请了足足半年的长假,丢给他一本出境通行证与一本冥府十三国旅游书,就扯着川七双手空空的踏上旅程。
顾川七本来就没见过室友几次,更别说认得出他了,直到连接冥府至楼兰国的火车启动,他才从对方口中得知他竟然是自己的室友,说起来川七工作这麽多年,还真没离开过冥府范围,就连幽冥界都是偶而部会聚餐被拉去的。
地狱黄泉,冥府占了三分之一,紧临着幽冥界,冥府十三国则占了三分之二的土地,其中各种天气的国家都有,例如永冬的冥冬国(之前战争时被灭了,现在卡位的是宴山国)或是永夏的冥夏国(每隔一阵子皮痒就会来攻打幽冥界,被打跑了就乖乖休养几年再来打),另外还有像楼兰之类曾诡异消失在人间的国家,若不是K打了个pass告诉他身旁这人可以信任,他似乎也真的太久没放假了,川七也不会这麽温顺的随着对方离开。
鬼魂基本上不需要睡觉,但冥使却因为工作习惯,生活型态最接近阳间,一路上的住宿与车票还有行程全都是室友一手包办,任务中经历得多了,川七隐隐约约觉得对方似乎在以一种微妙的方式讨好、照顾他,说是追求似乎有些冷淡,不过仔细想想两人毕竟不熟,太热情也蛮可怕的,至少他是不习惯这样的。
半年的旅程只足够他们在各个国家待上一小段日子,不过这对川七来说已经很有趣了,他甚至趁这个机会收集了一些东西进自己的小空间,室友似乎也是有自己空间的,毕竟他口袋里的巧克力似乎永远吃不完,挑的还是川七从没吃过却特别合胃口的味道。
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怎麽会这麽清楚他的生活习惯跟口味?
他可不信对方是跟他同住的时候记住的,毕竟两人在这趟旅行前可没打过几次照面更别说是一起吃饭了,想不出答案,川七也只是静静地把疑问放在心里,毕竟人(鬼)再怎麽面面俱到也不可能永远瞒住自己的意图。
果不其然旅程尾声有次睡着他便从对方口中听到答案。
室友似乎曾与自己有过那麽一段,只是间隔太久,川七在轮回转了几圈,压根就忘了曾有这麽一个恋人或暗恋者,想起室友似乎是个有能力搬出宿舍的小主管,该不会对方明明忙到不能回宿舍却硬要跟他住在一起就是想来个近水楼台吧?
这人,似乎挺有趣的呢……
暗戳戳趁着川七睡着偷诉衷情顺便偷香的某人似乎没察觉到川七是醒着的,藉着酒意居然说上瘾了,把过去跟川七的事情一古脑倒出来,包含对方长年的关注与暗戳戳把他的资料送进异常司的事情,川七这才晓得自己为何会被总部选中。
他的魂体似乎跟一般人的不太一样,原本就有点残缺,所以累世轮回不管哪一世都会带点残疾或怪病,顾川七这世状况是最糟的。
长年痴汉的室友为了保护川七,知道异常司新部门缺人修补轮回,便想尽办法把他的资料塞进去,至少,在那些类似轮回的任务中,他魂体的残缺不会影响到身体,道德金光也会让他的灵魂慢慢得到修复。
对方的用心良苦让川七眼眶有些酸涩,但他并没有睁开双眼更没想戳破室友,只是静静等着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不出所料,在一口气爆料完毕後,那个长得明明就很硬汉的高大男人吸了吸鼻子,不知是不是哭了还是怎麽了,最後悠悠叹了一声,「川七你要好好的,我会一直守护你的。」
原本被说得有点感动(但因为经历过太多任务以至於有点铁石心肠)的川七听了之後,有些失笑,这人爱守着便让他守着吧!
倘若两人相处久了真的有那麽一点不同,那麽冥途漫漫,有个人相伴也好。
他珍惜着自己目前的健康,珍惜着自己的工作,自然也会学着去珍惜那些愿意珍惜他的人,有这麽一个室友也不错。
川七心里理智的想着,却没发现这便是他防线逐渐溃堤的一刻,至於某人怎麽小心翼翼的掩饰自己痴汉本性,又怎麽情深似海用心妥贴,一点一点把川七熬得软化,炖成一锅绵软化骨的嫩肉汤,如何被拆吃入腹,啃得一点肉渣都不剩,那就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PS:异常司的故事是黄泉幻异录(只有一本,读书共和国的布拉格文化出版,後续只有一些零星短篇,因为种种原因後续应该会用不同的番外篇补完而不会写正规的续集)同样是地府官员的故事,还有一篇”我踩到一个人的鼻子”,收在没力blog三分钟小说练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