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染蘅和常离说完话那一会,夜已然极深。
但她在常离的催促下回了房,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仍是没有丝毫睡意。
她还念着韦是问的手伤呢。
她又抱被滚了好一阵子,终是按捺不下心底的渴望,披衣下了床。
她就偷偷的、偷偷的看一眼就好。
她自欺欺人的说服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韦是问的房前,轻轻推了推门。
门板发出喀啦喀啦的细微声响,宣告自己尽责的锁上了。
但山不转路转,门锁上了,还有窗呢!
她没就此死心,一旋脚跟,又去试其他扇窗子,徒然绕了大半圈还是失败收场,只能不甘心地用指尖戳着最後一扇窗棂,明知道那扇窗离韦是问最近,可惜就是不得其门而入。
她转了转眼珠,用口水沾湿了指,想去弄破窗纸,谁知这会还没碰到,窗就吱呀一声开了,而她举着手指,讪讪的和那双清冷的眸对望。
「啊⋯」她和半坐起的他相看两无言了半晌,尴尬的傻笑,「韦是问,真巧!我散步⋯刚好走到这来。」
韦是问显然不信,平静望她,「你来做什麽?」
他声音因初醒而带了点沙,是不曾流露出的慵懒韵味,让韦染蘅一时脱口而出,「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
「尚可。」当然,她没来,他能睡得更好。
但他没刻薄的说後话,抬手碰了碰她的颊面,指下的温度略凉,不知吹了多久的夜风。
他淡淡拧眉,顿了一会才道,「进来吧。」
他披上了外衣想下床去给她开门,谁知才刚起身,她半个身子已探进窗口,隐约能看两条腿蹬呀蹬的,笨拙的要爬窗进来。
他不苟同的低叱,「韦染蘅!」
但话音未落,她已狼狈栽在床上,扭了一会才仰起头来,笑咧了一张嘴,「不用担心!我脱了鞋了,不会弄脏床的!」
韦是问嘴角一抽,才要训她,就被她笑嘻嘻的转了话题,「韦是问,你手伤还疼吗?」
他也知这是她今夜来此的目的,顿了顿,还是把那些斥责的话语都吞了回去,「常兄後来又来过一趟,好多了。」
「这常离,还真留了一手!」韦染蘅愤慲碎语,可很快又展颜,「韦是问,常离教了我一套推拿之法,说是对你的手伤极好,你让我试试吧!」
韦是问睨了她一眼,「下次再说。」
「韦是问,求你啦!」她却是百般央求,「常离说我学得很好呢!我帮你试试,说不定你明儿个就能拉弓射箭了呢!韦是问!好嘛好嘛好嘛好嘛⋯」
「⋯」他被她吵得不行,头疼的按了按额际,最後还是妥协了,「就一会。」
「好!就一会儿!」她连忙答应,将他的袖卷到肘处,要再往上,他却拦手挡下了。
但他既都已让步,她也就不强求了,先将自己两手搓热,认认真真的按了起来。
「三间⋯大陵⋯中渚⋯曲池⋯⋯」随着口中喃喃复诵,她拇指由下而上平推,感觉到指下的肌肉僵硬板滞,时不时随着她按压的力道微微抽动。
他未语,可抿起的唇弧绷得很紧。
她只看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垂着眸狠心继续,还不住叨念,「痛则不通,通则不痛⋯韦是问,很快就好了,你忍着点呀⋯」
她说到最後已细如蚊蚋,也不知是再说给他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韦是问听出她语句里的鼻音,默了会,吃力的反握住她的手一下,「没事。」
她还记得常离的提醒,不愿自己真哭了一鼻子惹韦是问难受,连忙用力眨去眼底的雾气,勉强抬起头来给他一个笑,藉着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韦是问,常离说你的手伤是给大福咬伤的?」
「⋯」他安静了一会,才淡淡应了声,「嗯。」
「哎呀,那时该有多疼啊!」她心疼地嘟囔,指下更加卖力。
他不知该说什麽才好,只得又重复了一次,「没事。」
「什麽没事!肯定疼的很!」韦染蘅当然不信,「韦是问,大福把你咬成这样⋯你有没有在心底怪过牠?」
韦是问再默,却是不答反问,「我将你弄丢了,你可怨过我?」
她道他是指她被掳走这回,不假思索的地摇头,「可不是你把我用丢的,是常离!嗳⋯但也不关他的事,说起来都是那些坏人的错!」
「那便是。」韦是问又伸手去顺她额前的发,「大福是身不由己,所以⋯你也别往心里去。」她总觉得韦是问这话别有深意,可弄不太明白,愣了会,用力点头,「好,我一样会好好疼大福的。」
「⋯嗯。」韦是问深眸看了他许久,才极轻的应了声,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叹息。
只是他看她呵欠连连,他动了动腕,示意她停下,「倦了就回去歇着吧。」
韦染蘅慢吞吞的喔了声,眼睛眨了几眨,没有动。
韦是问哪里不懂她的心思,可是一样是那句话,「回去吧。」
这让韦染蘅一噘嘴,「那我走了。」
但她说完这话还是没动,直到他笃定的又点了一次头,才失望的垮下肩,朝着他一点一点的挪动屁股,以一种极诡异的姿势慢慢地挪至床尾。
韦是问不为所动的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在她踏上地的最後一刻拉住了她,「地上凉,你的罗袜呢?」
她很快回头,只是声音还要故作惊讶,「呀,方才和鞋子一块脱在外头啦!」
看着韦是问那双深邃的眼,她心虚的又补了句,「今日古婶替我缝了新袜,太大双了,老掉下来,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却是欲盖弥彰了。
但她也知道韦是问万万不可能再让自己爬窗出去的,极力压抑嘴角,不让它翘起。
韦是问确实如此,静默了半晌,向左侧让出更多空间,「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她连忙应了,嘿嘿傻笑的掀了被窝的一角把自己盖住,满足的一声喟叹,「韦是问,你的被里真暖。」
他才觉得她像个暖炉似的,一钻进被来就是热烘烘的一团,但他没说,只是一抿唇,「睡了。」
「嗯!」她大声答应,还真安安份份的阖上眼,没再妄动,甚至不一会就沈沈睡去,没发现韦是问侧眸看了她许久。
这丫头,分明黏人的紧,这会却甘愿窝着这麽一角,就怕碰疼了他的手,是吗?
他几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张握右手五指,依旧是深入骨子里的酸麻,可看着她沈静睡颜,一切好像就没那麽难耐了。
「染蘅啊⋯」他不自觉抚上右肩,那里彷佛还烙着深入肌理的疼痛,低微的幽语似烟飘渺,却坚定如石,「我要护你一世安康。」
一世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