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染蘅脑中不过闪过这念头一瞬,却马上苦笑。
怎麽可能呢,汉子自己都说了这是见不得光的事,她若真能离开,只怕也是横着出去的。
说到底,都怪那可恶的常离!
她闷闷咬起指甲,真是悔不当初,怎麽自己当时没发现他笑得别有深意呢?还特地要她换套质料差些的粗布衣裳…
她还记得他那时候打量了半天,神情不是太满意,「这衣料还是太好了,不过你这丫头天生穷酸样,还蒙得过去,只是这耳璫…」
她立刻就退了一步,紧紧护住自己两耳,「我不换,这璫是韦是问帮我挑的。」
「也罢,不换就不换,这璫也不太显眼。再说了,你这千金小姐的命,也戴不起那些廉价货。」
她知他这话是在嘲讽,可不懂所来何故,纳闷看他。
「你不知道?」常离露出些微诧异的表情,「也是,韦家是何等门第,自然不会让你用那些劣等货,韦兄弟也就没特别跟你交代。不过怎麽说也该提醒你一声,你的体质特殊,配戴那些劣质的首饰会红肿搔痒,有时还会长斑疮,所以平时手克制些,别乱碰乱摸那些冶炼的东西,省得自讨皮肉痛,尤其碰着了伤口会更严重,说不定会淌黄水呢。」
冶炼…的东西?
她咬指甲的动作登时停了,目光在车内逡巡。
汉子们怕孩子们的哭闹引来路人的注意,将车内掩得密实,该是车窗的部份早就用木板牢牢钉死,只留下几个透气的小孔。
她迟疑了会,开始挠起手背,咬过的指甲参差不齐,粗糙的磨在细嫩肌肤上,很快就是一片通红,夹杂着些微的刺痛感,而後又放下暖儿,起身以手背去蹭木板上的铁钉。
马车仍在行进间,随着颠簸的山路晃动,她饿得手脚发软,要直起身已是不易,站得摇摇欲坠,随後又是一个急停,让她碰的一声摔在门上,痛得龇牙咧嘴。
「你这丫头搞什麽鬼?」汉子开了门,用破锣般的嗓子吼着。
「没、没事。」她结结巴巴的摇头,把手藏在身後。
「没事最好,别想给我变什麽花样。」汉子黄浊的眼来来回回在她身上扫了好几回,才又大力拍着门板,惊起一车的孩童,「到了到了,全部都给我下车!」
她唯唯诺诺的应了声,又回头去牵暖儿,跟着车内的孩子鱼贯下了车,进了一间简陋的屋舍。
连续赶了几天的路,汉子们都已累了,没什麽心思再折腾,凶恶的恐吓了几句就甩上门,重重落了锁离去,留下满室不知所措的孩童。
但孩子们惊慌一阵後又很快安静下来,好像已习以为常。
一路上总是如此,在马车待上一段,到另一个屋子待上一段,然後等好几个孩子加入他们後,又上马车再待一段,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无止尽的轮回,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
他们年纪太小,除了害怕,就再不懂其他,在车上、在屋内,对於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一样被人家关着,一样没有自由,一样的…绝望。
只有韦染蘅很是不安,因为她闻见了空气中淡淡弥漫的血腥味,没来由的让她想吐,乾呕了几声。
「蘅姐姐?」暖儿轻拉了拉她,神态也很是不安。
「没事。」她勉强一笑,垂眼去看自己手上的红痕,脸上表情有一瞬的僵硬。
但她很快定下心神,拉着暖儿倚着门板坐下,「来,地上脏,暖儿脱了挂子铺着才好睡。」
「可是暖儿冷。」暖儿虽依言褪了外衣铺地,却挡不注沉沉的秋气,枕在她腿上的小小身子缩成一团。
「没事,睡着就不冷了。」她也脱下外袍覆在暖儿身上,自己仅一身单薄中衣,像是一点也察觉到门缝窜入的飕飕冷风。
「蘅姐姐再唱一次歌好吗?」总算稍稍暖了起来,暖儿小小头颅蹭了蹭,软软要求。
「好。」她拍着暖儿的背,又是同样简单的旋律,「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
不过唱了几句,暖儿就困倦的睡去,覆在身上的外衣随着翻身的动作滑落,韦染蘅却没重新替她盖上,歌声依旧。
她一手轻拍着暖儿,另一手却缩在身後摸着门扇间相连的铁片。
铁片锈得严重,粗砺的磨着皮肉,棕红色的铁锈在她来回的摩娑下沾了满掌,隐隐刺痛着。
「哈──啾!」
她冷不妨打了个喷嚏,手边动作顿了顿,很快又继续,却忍不住自言自语了起来,「韦是问,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嫌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