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舟归晚,看足翠澜暖霞。
船缓缓靠岸,韦染蘅灵巧跃上了渡口,朝老梢公甜甜道谢,「多谢爷爷。」
韦是问态度虽淡漠,仍在船资以外多添了几文赏钱,「有劳了船家了。」
「多谢公子。」老梢公大喜,拍了拍暖儿的头,「暖儿,和公子、小姐们道别了。」
暖儿虽一路上被常离逗哭了好几次,但生性单纯,一点也没放心上,反而还依依不舍的揪着他的青袍,「常离,再来找暖儿玩。」
「好,我下回来看暖儿养的小金鱼。」常离含笑允诺。
得了他的承诺,暖儿才松开了手,又抱了抱韦染蘅当作道别,只是韦是问从头到尾都冷着脸,不太好亲近,她只敢朝他怯怯一笑,「韦哥哥,再见。」
这称呼让老梢公脸色登时一变,「公子姓韦?」
「是。」他微颔首,「在下韦是问。」
老梢公方才的热络顿时消失无踪,急急敷衍了几句就拉着暖儿回到船上去,一副避如蛇蠍的模样。
常离看着老梢公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悠悠摇起扇,风凉一笑,「韦兄弟,关於你的流言传得颇开啊。」
韦是问却是一无所感,神态冷若寒烟,「清者自清。」
「韦是问,你真是宽容大度。」韦染蘅在旁不住点头,崇敬的赞叹。
常离还想落井下石的奚落几句,一名蒙面男子却悄然出现,对他恭敬一揖,低声说了几句,幽微的嗓音轻如飞絮,连近在咫尺的韦染蘅都听不见,而後又缥缈离去,从头到尾没正眼看过其它两人。
韦染蘅被那人吓得双膝发软,要不是韦是问扶了她一把,肯定跌坐在地上「你这朋友怎麽像鬼似的,走路没半点声音,吓死人了!」
「他向来如此。」常离自蒙面人出现後就明显心不在焉,并不解释什麽,而後又沉吟一会,像是拿定了什麽主意,绦唇半挑,「他捎了个消息来,我得马上去处理,只能先走一步了。」
「那就慢走不送了。」韦染蘅还嫌他留下来碍事呢,连忙笑吟吟的和他道别,兴冲冲的朝韦是问一笑,「韦是问,咱们再去哪玩?」
韦是问见她乐得像偷着了腥的猫,泼了她一瓢冷水,「你刚也看见了,和我一道,免不了受流言所扰。」
「我才不怕。」机会难得,韦染蘅才不给他打道回府的藉口,豪气的往胸脯一拍,「你都说了,清者自清!」
「那就随意逛逛吧。」他不置可否,领着她往热闹的街市而去。
炽炎并无夜禁,虽入夜仍是热闹滚滚,街上遍布铺席商店。
千灯照碧云,商家莫不卖力的招揽着生意,此起彼落的吆喝声不绝於耳。
「姑娘,来瞧瞧我这玉雕如意,质地凝润、体大不失盈巧。」
「公子,秋闱在即,来买上好的文房四宝,让你妙笔生花、文思泉涌。」
「姑娘,我们家的胭脂水粉可是一等一的好,圣都的千金小姐们可是人手一瓶呢。」
琳琅满目的货物全摆了出来,韦染蘅东看西摸,最後驻足在一间香粉铺子前。
店家是个识眼色的,见两人衣饰华贵,连忙热络的上前招呼,「姑娘,看看吧,咱家的香粉、香丸都是一等一的好。」
铺子里的香气各异,有的浓郁甜腻、有的淡香怡人,姑娘家哪个不爱香,让韦染蘅再也移不开步伐,这儿嗅嗅、那儿闻闻的。
她被其中一个香囊上的绣样给吸引住,好奇拿起来一嗅,有股百花逢霜更绽的清冷香味,不若一般的香气闻起来芳馥,却也舒雅别致。
「姑娘真是识货人,这是「愿君怜」,得赶在烛山之巅第一场雪未落地时盛取,以这初雪浸制鸢尾花、君子兰、半枝莲三种花的蕊心而成,整个炽炎国也就咱们铺子有,外面可买不到。」
「是吗?」她偷偷瞧了韦是问和香囊同色的湛蓝色衣袍,有点心动,「这香这麽特别,想必不便宜吧?」
「姑娘若是喜欢,算你一两银子就好。」店家笑眯眯的报价,也不知道是漫天喊价还是真有这价值。
「一两银子?」她惊呼,这已是寻常人家几个月的用度。
「这香制起来费工,每年产量不多,要价确实不斐,所以这愿君怜又名「孤芳自赏」,就待有缘人来怜。」店家又游说,打开了香囊让她细瞧,「其实说贵也不贵,你瞧这香囊里塞满了香丸,保存得好,香味可以持续个一两年不散。」
「这…」她犹豫不决,是真心喜欢这幽逸的香气。
「喜欢就买吧。」韦是问比她乾脆的多,掏了钱就要付帐。
她眼一弯,喜上眉梢,「韦是问,你真好!」
不料这三个字一出,店家面色就变了。
「韦家公子喜欢的东西…小的岂敢收钱,就当做孝敬韦公子的吧。」店家嗫嚅说着,垂下了眸不敢与他对视。
韦染蘅捏着香囊,困惑的抬头看向韦是问,不懂为何人人畏他如此。
韦是问倒是不愠不火,「区区一两韦某还付得起,不需占店家便宜。」
他随手将银两搁置在铺上,带着韦染蘅转身就要离开,店家没想到他并非像谣言所传的强取豪夺,更不敢置信,战战兢兢的去取那锭银两想确定真伪,不小心打翻了铺上的东西,香囊散了一地。
「唉呀!」他惊呼了声,手忙脚乱的收拾。
没想到有好事之人也认出了韦是问,见铺子一片狼藉,不分青红皂白的嚷嚷了起来,「店家,可是那韦家少爷翻了你的铺子?」
「不…」店家想澄清,不料没有人听他解释,流言蜚语就飞快的传起来。
「你瞧!那人就是韦是问,方才买了东西不满意,竟然就翻了人家的铺子。」
「什麽?韦家公子买了东西不付帐,还翻了人家的铺子?」
「你说那个恶名昭彰的韦家公子,不但向店家强取十两,还打伤了人?」
韦染蘅怎麽也不明白身边的气氛一下就喧腾了起来,他俩所经之处,人群竟默默让了道,好像一靠近就会惹祸上身似的,还不住指指点点。
「那就是韦是问啊?听说他府上的下人都是哑巴,就怕把他的为非作歹的事给说了出去。」
「可不是,瞧他这獐头鼠目的模样,绝非善类!听说他家下人不只哑,连牙都没有,一颗颗都教他给敲下来了。」
「小声些,别叫他给听着了…也不知道他那可怜的堂妹醒了没,听说命都还吊着呢!才几岁的娃啊,怎麽下得了手?」
那些流言虽是耳语,仍断断续续可听得一些,让韦染蘅很是不满,小脸满是愠色。
谁知她脸一沉,风向又转。
「你瞧他旁边那个小姑娘脸色真差,肯定是被他逼着出来的,真委屈了。」
「可不是,说不定自己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韦是问手上,不得不为啊!」
「唉,明着都是这麽可怜巴巴的样子,暗底里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吞了多少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