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冥漾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由上而下审视着芜神。安泉的意识是否会清醒已与他无关,他疏离的笑着,芜神暂时无法对他做甚麽事,於是他只是站在那等着。
银白世界,突然又开始降雪。
不过是鲜红的血雪。
他抬眼,一名少年高举着阔刀,阔刀往下斩。冰花不断由白转红,那名少年见此略为勾起唇角,少年的眼盯着倔强而努力站直的芜神。褚冥漾缓缓向左几步,平举右手,他叹了一口气,眼神却是闪过一丝迷茫。
「其实我不讨厌弱小,因为以前我也是弱小之一。」有名孩子突然坐在他右手上,笑笑地阻止了少年的刀。褚冥漾伸出左手,霎那间擦过降落在雪地上少年的脸,「而且,正是因为弱小,才懂得打开自己的世界。所以,冬徐,你真的要走这条路走到底吗?」
芜神拉着他的裤管,双眼直视着少年,咬着牙,「一,别忘了是谁给你生命......吾能赐予......亦能收回......好自为之。」
没多久,又有人靠近。
抱着洋娃娃的安封契摇摇晃晃地靠近。他两条手臂上覆满乾涸的血迹,手中的洋娃娃沾了血,那如安泉的面庞却依然笑着,小巧的唇溢出断断续续的笑声。安封契没有直直往褚冥漾的方向前行,他拐了弯,而褚冥漾知道他向着钥匙前进。但他不去阻止,甚至是放任。
少年的肩膀颤了颤,迟疑地以余光捕捉安封契的行踪。
「......安封契。」他近似於呢喃地喊,无意识的皱眉,才双目与褚冥漾对视,「让他......活......甚麽都不要......让他活......」
褚冥漾没有反应。
虽然手的力道毫无减弱的迹象,可少年无声地哭了,而眼神却是夺目的。他再次请求,「......无关输赢......让他活......会死......让他活......」
「一!」芜神咬牙切齿,愤恨地瞪着祂的下属,「一!你好啊好!一!」
芜神被褚冥漾一脚踹开。後者就着原本姿势,单手拥抱少年。「你赢了,冬徐。芜神看啊,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吧,说出当下最真实的愿望。亚里斯分队取得第一,但代表者已死,固往後推延。而视为奖品的愿望会在全部结束之时询问。」
「你做的很好,超过我一开始的预期。冬徐,选择离开还是留下,我会让他活的。」
褚冥漾彷佛不怕少年的突袭,除了右手以外,他全然安心地拥抱少年。他将下巴放在少年肩上,并把一半的重量给了对方,半闭着眼地一次次呼出热气、一次次地说他会让安封契活的。像是催眠似的,却不知他在催眠谁。
坐在他手上的孩子猝然出声,「冥漾,快点。」
如梦大醒。
他不再拥抱少年,少年也趁此将阔刀望自己方向收,然後以收回阔刀的劲力顺势使阔刀抹上脖子。少年不想再挣扎下去,作为人偶、作为人类、作为下属、作为朋友,他在意识回拢的瞬间,想明自己竟然是没有一项是及格的。
他是冬徐。他是一。他彷佛浮萍,没有根,却是其他人的阻碍。
「......对不起。」
他想不来对不起谁。却实实在在明白他可能对不起赋予他生命的芜神,对不起相处过的朋友,甚至是对不起眼前的褚冥漾。所以,他只能抱着对不起,脖子一抹去了。
他背离了所有与他相关者。而他现在只能做到这件事。
望着满脸不可置信的芜神,他知道他使芜神再度伤心,或许会成为最後一根稻草,但他不後悔。他无法选择离开或留下,因为他无法选择存活於世。他剩下死亡能够选择。
因为他不想真的背叛任一者。
他很自私。
褚冥漾不发一语任少年向後倒去,讲不明自己真正的心情。并不是无法理解,所以他直往安封契那走,没有转身与芜神耗,他有点怕自己开了小口的情绪会无法做到公平公正,导致自己被余下的禁咒反噬。然後就去见主神了。
他没有博爱到那种地步。
「哈哈哈!褚冥漾!你开心了吧?你开心了吧!背叛......?叛徒!都是叛徒啊!你和你的主神开心了吧?」
「他并没有背叛。」
「不!他背叛了啊!都是因为你!」芜神抬手,褚冥漾前方的雪地裂了约10公尺的凹痕。芜神趁他停脚的瞬间,迅速追上他然後抓住,「我想拉整个世界陪我......了。褚冥漾,这都要感谢你。呵呵。」
「就先......杀了你吧。」
「小光,动手。」褚冥漾叹气,「不是我想屠神,主神啊,您的烂摊子也太难收了吧。」
***
黑昙凡试了好几次才站好。
她甩头,脑袋才比较清楚。握紧拳头後又松开,她眨眨眼,觉得眼睛异常乾涩,似乎每一秒都有流泪的冲动。但她不会承认,是因为她和安泉的出生,本身就是个设计好的局。那低沉而易被蛊惑的声音,已经越发遥远,就好像从一场她不得不沉沦的梦境之中,硬生生被摔到清醒,虽然有一半是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那是逃避。她知道。虽然她口口声声说,那是她自己的事。可是她却分外记得那冰冷的感觉,彷佛冰冻在冰山之中的温度,让她有点疲惫。
可是。可是。
对,人生总有一堆可是。
她想到黑昙亚、想到褚冥漾,也想到她与她家人朝夕相处的情况。她总是知道的,他们并不亏欠她,她过得比许多人还要幸福,她得到了第二对父母,以及便宜的哥哥,甚至还有黑昙一脉的全部关注。纵使她不爽褚冥漾,也明白有得必有失的道理。
从小婴儿呱呱落地开始,她不断在得与失之间无限轮回。即使她再想去恨造就她和安泉人生者,却恨到一半就不得不踩煞车。
她哥哥说,人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就像看来软弱的人,常常伴随着无法抹灭的坚强。致使他们到最後比赢在起跑点者,更为璀璨耀眼。
不过......
「老娘要赶快出出这口怨气,以防得病!」
愤恨踩在湿黏黏的草地上,她压根不想管这里有多像她幼年时期居住的环境,也压根不想管在草地下抓住她鞋子的生命体,烦躁的希望下一秒直接杀到裁判前面把事情办一办然後赶快扯着自家便宜哥哥的领子揍他一拳。至於在她眼里形同疯子的褚冥漾......
船到桥头自然直。
「船到桥头自然直吗?小鬼。」白衣者不屑的冷哼,「就是因为你和另外一个死小鬼总是优柔寡断,才让吾必须出来。」
「优柔寡断?老娘才不!」
白衣者依旧满脸鄙夷的现身在她视线范围,宛如看着蝼蚁般高傲,「如果不是你不愿清醒、如果不是你不愿去顺心探究,我和混帐黑最好需要出来擦屁股。小鬼,你敢说出生後你从未怀疑过你自身吗?」
「回答不出来了吧,你好不容易得到温暖,所以不愿失去。你好不容易看不到血腥,所以不愿动手。你好不容易──」
「别说了!我就是个不幸的孩子!一生出来克父克母还没足岁父母双亡,连双胞哥哥也是因为我才早夭!据说我从小常被鬼族追是因为我出生时太过乾净没有沾过母亲的血!但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我愿意吗!」
白衣者冷冷地看着她。
「呵,至今吾仍是搞不懂为甚麽褚冥漾愿意为了你们掏心掏肺,没有他坚强就罢了,连一点苦痛都承受不了。小鬼们总是把自己的不足怪到别人,双眼被蒙蔽就该自行找到光明,不然只是枉然。」白衣者不齿,「所以吾才讨厌现於此,而小鬼们事情过了便会淡忘。」
不染尘埃的白衣在黑昙凡面前一晃,他悠悠到了她的身後。似乎欲离去,似乎还想说甚麽,但终归於高傲而嘲讽的冷哼。
毕竟她听不进。毕竟他太懂。
「你是裁判之一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坠夕从黑昙凡身後远处信步接近。
「哦,是榆族啊。」
榆族。
坠夕蹙眉。她已经好久没听到那个名字,她一直希望到老死都听不到。最好将这麽名字湮灭於历史及时空之中。
「别说那个名字。」坠夕淡淡说,「我希望──」
白衣者浅笑,带着些微的遗憾,「我知道,你的话永远都是那几句。你要离开还是留下?」
「你在遗憾甚麽?」
他睨视黑昙凡,「她终归不是第二位说出的,小鬼啊小鬼,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鹏?鹏!」
蓦然,坠夕明白白衣者的遗憾。
她反应不及。
「鹏他怎麽了!」
凉薄地勾起唇角,他压着坠夕的肩,「小鬼发现了?真抱歉,该把你送离了。」
坠夕尚未挣扎,白衣者便把她送离。
他是着白衣的白之首领,纵使讨厌白衣,他仍穿着。
纵使坠夕想要挽回,也不过、是遥遥望着她以为的永恒做出她想不到的抉择。
许愿的孩子啊,要小心。
没人是纯白的孩子。
「钥匙,转动第二次了。」
远远的。
传来声音。
冰冷而透明。
通往起始与终结的道路啊
请倾听游人的心声
骨肉将分离血水将降临
一冰花一世界一生命
期待拐角的观望者
希冀......
喀喀。
喀。
黑昙凡忍不住颤抖。
她。
好冷。
***
抿着唇,被气流吹乱的头发遮住了褚冥漾晦暗的神情。他没任何动作,看着破土而出的钥匙从半空中往被黑的首领带过来的鹏下坠。明白甚至是就是如斯算计此景的他,似乎是最没有资格去阻止、去阖眼不去看的人。所以,他只是安静地看。期间,他好像听到坠夕的呼喊。
呼喊选择这等结局的鹏。
鹏在钥匙穿透他的身躯、再次钉入时真时假的大地时,也恍惚听到了他今世最牵挂的女人在叫他。可他了解,是时候该离该倔强的她了。因为她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她的哀痛正随着时光被抹拭掉,况且她的愿望即将实现。又,他的身体他与主神的契约......他是知道的。他不想看到坠夕的神情,那会让他狠不下心离开她。而自己遗留下的些许......她也许就会永远记得曾经有个白精灵在她有幼小的时候陪她开始旅行,会记得曾经她的後有个白精灵在,会记得他们做过的事。
不......她还是忘记好了。也罢也罢,他是再明白不过了,自己的离开坠夕,他心心念念的古人族,才会真正的再次开始她被毁了一大半的人生,才会真正亲近其他人事物,才会真正地从那年痛失家族中走出来并长大,才会真正的抛弃与血腥纠缠的大半人生。
因为自己的陪伴是她却步的最大理由,因为她以为自己会永远在她身後,因为她以为失去甚麽、面对甚麽自己永远都会同她一起。鹏知道的,她却不知道,鹏已成为她的习惯、生活中无声无息的毒,戒也戒不掉。
所以他要永远永远的离开她。这样,坠夕才会有新的生活。才会......像她刚醒来、短暂失忆的那段期间一样,甚至活的更好。
况且她不知道,被她用血救回来的生命,即使再像榆族人,仍是残次品。那麽多年了,他已经快不行了。是故,白精灵族後来愿意让他回来,未尝不是希望他能没有遗憾地离开。但他终有一个遗憾,他看不到当年眼神中没有生命波动却诱惑住他的女孩重拾对生命的眷恋,那女孩活下去只是为了消除族人的踪迹并且复仇罢了。他很明白,只要有天所有种族不知道榆族的大小事,她便会轻生。
於是他很自私。自私的希望用自己的逝去,让她就着他的愿望活下去。反正,自从和主神那抢回为救他而失去心跳的女孩时,他的生命注定无法善终。他那时是答应主神会为主神完成一件事。那一件事就是眼前这件事了。不过是自己同主神开口的,他觉得十分值得,因为他的生命已如残烛。
一吹,就会灭。并流下红红的烛泪。
慢慢的,他的眼皮越发沉重。而他看到年轻的妖师缓缓朝他走近。
「你的愿望......我知道了。」
很安心。他很安心。
尽管褚冥漾的口吻是如何的淡然,甚至於是有些冰冷,这句话却奇异的让他觉得轻松。他触碰钥匙,用着最後口气,「对不起......但第二次便是需要此。也谢谢你。」
小光坐在暂时昏过去的芜神身上,歪着头。带上些许天真,眼神却不是孩子应有的纯然。他漠然,可双目是盯着跌坐在雪地中的安封契。
原本,那些生命是要拿安封契血祭的。但被鹏赶上了。
「褚冥漾,他图的只是一个人的後半辈子。」黑之首说得很慢很慢,像在回味甚麽。「你也是吧,到头来每个生命都在图另个生命,只是知或不知的差别。」
帮鹏阖上眼,褚冥漾奇异地发觉自己竟无半点颤抖,因而略带自嘲地回,「嗯,但我是图不到的。真好,至少鹏能等。他在那里等,还可以顺着路有子乌陪。」
「是你?」
他摇摇头,「封印和裂缝本就是相连的......而主神......。」
及此,褚冥漾不愿再说。
而黑之首也有点不想听。
安封契突地动了动,手中的洋娃娃则飞快地朝褚冥漾那奔去。褚冥漾身躯一顿,惋惜地对洋娃娃使出言灵。
「本来想装作不知道的......」褚冥漾冷笑,强压住奔放的思绪,「黑!你为甚麽没有动作?想图甚麽?一个生命?嗤,这些你造的业先还完吧!装作知道这却不知道来由,你也真行!若不是主神......若不是主神!」
黑之首先是愣神,才笑,「......主神都和你说了?那我是不是还得不了原谅?」
「我是猜到的。」
褚冥漾将洋娃娃递给了他,确认安封契还安好,才再说,「结束了。都结束了。你还是快点处理吧,你的烂摊子可是牵连了安家,记得还。」
「你要结束了。」
「是啊。」褚冥漾将安封契打横抱起,「都结束了。安封契毁了不该同时存在的印记、骑士和女王要的东西其实在这世界并没有、坠夕从某方面达成任务、韦天和小地都有方向了、莱斯利亚和鬼族後续一开始我就打算交给安泉和黑昙凡处理、还有覠应该也醒了吧。啊,安泉和芜神......算了,芜神就跟骑士走好了,在那或许比这好。」
「......就这样?」
「就这样。你想追究以前的事?」
「你原本是想等这里的事完全处理好再结束的。」
「不,我是看中这里的血腥面目的。从来没有想说一定要在何时结束......哎呀,是学长耶。好久不见。」
望着几乎回复半精灵面貌的亚,褚冥漾怀念得笑了。比之前的笑温和许多,褚冥漾断断续续想起一些蠢事,他想着刚进校时候的自己、安地尔、学长、大家......。
黑昙亚的笑如昙花绝然而绽。似是也想起过往。
他走到褚冥漾的身侧露出自己的小拇指,然後自行勾住褚冥漾抱住安封契的手的小拇指。他附在耳边喃喃说了几句话,便收回手、伫立於褚冥漾的身前。转过身,与黑之首微微鞠了躬。
「跟师父说我一切安好。」
「嗯,学长保重。」
褚冥漾深深明白。再见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说出口。
那只是自我催眠的谎言。
学长如往常般瞪了他一眼,「是你吧,褚。记住,消逝的终将永驻於心,化作言之力、守候在最初之处。所以,别後悔。我也不会後悔。」
他没有挡住任何种族的路。这次也该是如此。
曾经混血精灵的殿下不单纯是为了说这些话而来的,是为了其他目的。但是,他是不会挡住谁的路的,褚冥漾抱着安封契,小光偏头,而後点了芜神额头一下,便蹦蹦跳跳随着他准备离去。在走之前,小光回头望了黑之首领和芜神一眼,虽说小光知道,褚冥漾是要黑之首领将其带回,还是忍不住启齿。
「人类怎麽这麽麻烦呢?」
褚冥漾脚步顿了顿,才继续前行,「因为没有翅膀。人就算拥有翅膀,也注定不能像外星人一样,到最後也会自己去除翅膀,从天空坠下。所以很麻烦。」
「这也在指你?」
点头,他离开了这。
他想,他注定不能後悔,即使遗憾,为了自己所背负的东西。
他注定不能後悔。
不能。
......即便,因为坠夕的愿望,有多少曾被她救助过的种族,将被泯灭。
***
「辛西亚?小玥?」
精灵及妖师相互靠着,似是睡着,但她们的躯体在白陵然眼前,以无法想像的速度凋零,原本纤长的十指渐如枯木,乌丝亦成苍苍白发,气息随着外貌的变异、慢慢虚弱到难以觉察。
白陵然只觉他的世界正在崩塌。剩下无法住人且没蓬勃生命力的断垣残壁。
楞楞望着,他曾经傲人的冷静及判断力突然丧失彻底。连宫残皣摇他叫他也直到表弟的友人以非常人手段才大梦初醒似,嗯了一声。他不知道他该有甚麽表情,即使爱人及家人的时间都被暂时停住,纵使他觉得现在每分每秒都漫长的不可思议,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他的世界里天塌了地绷了只剩自己茫然徘徊。
在茫然的梦中他好像看到他表弟哭着说不知道到底该说值得不值得的表情。
「......别动。」
听到自己制止住旁人的声音甫发觉原来能嘶哑,似嘲弄般的笑了笑,他虔诚而如对待易碎品般吻了爱人然後想到一句话。
尘归尘,土归土。
虽然爱并非要同死才能表明,不过他曾想过精灵的生命实在太长,如果放辛西亚先行离去不知道她该如何面对几乎与世界同长短的生命,但现在自己不必多想了。
「等我。」
他想,还好人类的生命并不常。小玥也能先陪着辛西亚。
然後撤了旁人对於她们的防护,看着她们刹那去世。花开荼靡......刹那芬芳。他知道在这世上如今只剩下责任及义务两词,其余甚麽也不剩。
没有留恋。
看着其他人对他的担忧,他只一笑,「怕我想不开?怎麽可能。我知道这些年是捡到的,我也知道如果我想不开我就不用再见到她们了。」
似乎他还是在他们眼中的他。但不过是种假象。他有好大一部份的心与她们一同逝去,只剩下一小部分陪他度过余生。而余生有多长,便不是他能决定的事了。
***
回到竞技场时,他是阖着眼的。
不知道为甚麽,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wouldyoufindme。他硬生生扯动僵硬的嘴角,在逆光中,他在听不出是谩骂还是哗然的噪音前,笨拙地笑了,然後抱着安封契鞠躬。
坠夕抡起拳头,在褚冥漾的放任下,结实地击中他的右脸颊。踉跄地再次站住脚,他知道自己不行看向坠夕,说不上原因,不过他觉得应该是他怕彼此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而坠夕也怕着。
「不会回来了,黑昙凡。你哥已经把姓氏还给你了。」在黑昙凡被送回的瞬间,他说着,逆着光。「你的愿望我实现不了,他们只会是你一时的家人。」
韦天看不清褚冥漾的表情。不过因为位置关系,和黑昙凡几乎同时到达的他,倒是看到了她的脸。她的脸似乎脱去前时的稚嫩,隐隐有了大人的模样。直至莱斯利亚提着女王一同抵达,黑昙凡终於动了。她执着於与褚冥漾面对面谈话,所以站到他的正前方。
刹那,她一句话也罗织不了。她的脚生了钉子钉在地上。
「你......。」
夏插入黑昙凡与褚冥漾之间,期间他冷淡地瞥了站离褚冥漾稍远的她,因为尚是有点距离,她其实没有看得多清楚,但也够她愣住了。夏突地觉得有点可笑。他强硬地抱过安封契。
白已经说好,他们不会多透漏了。
知道结局的他们,未尝不是看太多也听太多。但无奈的是,他们永远都必须当没有种族喜欢当的角色。所以他只是瞄了褚冥漾一眼,他的脸失去血色,嘴唇也苍白的像是久病之人,唇角露了一点红,他不知道褚冥漾是不是又对自己做了甚麽,当然,照他前些时候不能站的情形推测,他必定是有的。
「还要命吗?」
他勉强地笑了笑,「嘘,伞董事。再让我这麽叫您最後一次吧。」
「要借你肩膀吗?褚冥漾,你──」
夏忽地止住言语,皱眉。
「看出来了?」褚冥漾努力勾起一边的唇角,抬手装做整理头发并捏着耳垂地悄悄将其偷偷露出的红抹去。「嘛,毕竟我还没有那个胆子弑神。嗯......对了,你知道我有一个很会喂鱼的幸运同学吗?我好像不能想起他了,如果哪一天伞董遇到他的话,记得甚麽也不要插手,只要帮我带一句话就好了。在有遗憾的人生,尽量让他爱的人快乐。」
「97年的阳寿不是这样用的。」
「要这麽多阳寿做甚麽呢?通常老人牙齿都不太好,也容易有高血压糖尿病,这代表不能吃甜食,伞董没有甜食又因为老花眼不太能玩电脑你知道这有多悲剧吗!哀,伞董应该无法理解地球人的悲哀,您毕竟是火星人的上层阶级啊,这该死的阶级社会!」
「......看来亚没骗人。你的情绪和记忆回复了。」
闻言,褚冥漾遗憾地摇头,「只有一部份喔。伞董。好了,不是闲聊的时候了,黑首领、安泉和芜神是最後一批,他们也到了我似乎也该了结了。」
「呐,伞董,最後你又会记得多少呢?」
他轻轻地问。又轻飘飘地走到中央,缓而优雅。黑昙凡却觉得像是中古时贵族、骑士或是武士兴然赴死的坦然,所以优雅到无法想像的美。
连笑,也带着一点无谓和无法言喻的情感。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安慰。
『我,褚冥漾,在此宣布此次竞技会结束。冠军,亚里斯代表队。亚军,Atlantis代表队。季军,七陵代表队。第四,禔亚代表队。』他小声咳嗽,才继续,『关於奖品问题,我的部分你们可以日後查收,当然我是照代表队占大部分的愿望给的,其他就找白与黑去吧。』
『对了,女王和骑士的土产我想我给的,你们应该会喜欢。』
『子乌和冬徐都希望处理一下安家家务事,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为了反击你们总是说我是疯子,我就愉快地顺应我的私心啦。』
『喔还有,坠夕有人希望你走遍大江南北,效法五色鸡头向往的行侠生活。』
『莱斯利亚,和你顶头我忘了名字的上司,关於你们对鬼族的愿望我会帮忙比一部份还要多一点。』
『还有,剩下的尾就给你收吧,夏,伞董。毕竟你抱着安封契呢,是吧......。』
顺着褚冥漾的语气,黑昙凡的眼皮必须依靠她意志力才勉强能看到他。最末,她依稀记得褚冥漾既满足又像是哭了的表情。模糊间,她还看到一名少年,偕同言讌......
哎呀,她刚刚看到的是不是七大奇景之一呢?她看到前伞董似哭非哭的表情耶!不过黑昙凡总觉得她自己似乎忘了甚麽,除了从方才就没出现据说已经回去找黑山君与白川主的前黑昙家的三大家长以外,她好像还忘了甚麽。
有点重要。
所以沉淀在她心里深处。
夏深深皱眉,「有舞会和园游会。想参加就去,另外,除了奖赏以外......我不会说的,除非徒弟问。」
他轻轻地在心底许下一个愿望。
因为他知道,他几乎是不会再回去无殿的了。他想,曾答应覠的,必是要给的。而无殿......不是他不想回,再看一眼他怎麽会不想呢?可是,奈何那时、最初那时他已抛弃了身为白,他现在白或是黑都不算。此次回来,他不过是想为白这个身分画下句点。到了无殿的他,带来也不过是毁灭。有失必有得,福祸相倚。
而覠一定会跟上他的,覠会对已然失衡的他感到内疚,以致无法放下他。说他无耻也罢,说他自私也罢,只是从一开始他便是为了覠付出那麽多,即使到最後连他自己也不禁疑惑,可除了继续为了覠,他已经想不到其他的路让他收手或是坦然地放下覠。
也许是一开始,他看到那不分雌雄的孩子,无悲无喜只为仅存的血亲,让他太震撼、让他想到自己、让他想送与另个世界。
也许是因为,他很像子乌。所以他无法放下,所以他才收留子乌。
抬头向上,本该是无季节之分的Atlantis,本该是永远碧蓝除非那亘久娇小的董事心血来潮想闹一群小鬼,现下却是密布阴云。
夏许了个愿望,虽然自知没什麽用。他突然可以体会,另个世界的人常常许愿的意义。当时身为白的他一直不明白,现在的他才朦朦胧胧摸到大概。没来由瞥了眼黑白之首,他们皆是皱着眉头,後吐出哽在咽喉的那口气。
「这场雨会下两个小时。」白之首的声音很小很轻,有点惋惜有点漠然。语调却有藏不住的淡淡自责与恨,「过後就会乾净了吧,你开心了吗?追根究柢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黑之首没有话说。
白是无法飞翔的鹰,他们不能走开,留下继续照看是他们的枷锁。而其中缘由,只有黑之首自己明白。明白为甚麽白之首只是放手夏、拿回白之姓,却没有对他下封口令或是把他送回主神身边杜绝後患。名白白之首未说完的话。
笑了笑,黑之首扫了一眼在白之首身後一个个冒出的白,他们正在处理大赛後续。黑之首说,「想留便留,想走便走。走之前记得把记忆收回......但还是要有谁是留下的,几个无所谓,白,你懂吧,有些事物不得不在。」
「而我......嘛,也不该继续对祂闹脾气了。」
也不该拉着其他种族陪他痛陪他不开心了。黑之首渐渐收住笑容,走到夏那,点了安封契的额头一下,一条条黑金色的线从他额头冒出。当黑金色的线不再冒出,那些线已在半空中自动排成两个相仿的图纹──昭示安家继承人的图纹。
只是一挥手,黑之首便消除了那两个图纹。
「果然,我们要找的就在这个世界。黑之首,不介意聊聊吧?」
瞧了眼骑士,黑之首边整理仪容边说,「你们要的,是我的孩子吧。但如果我跟你说,你想找的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那个挑起你兴趣的孩子已经不在了,你怎麽办?」
「他有我必须拿到的东西。」骑士没想跟黑之首迂回,「如果他不在,我就跟你要。」
「把芜神带走,祂该是能助你的。其他就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