覠微微低叹。
她与子乌并肩驰骋在森林,没有狼的承载,是以自身的能力在树与树之间穿梭。那里、身为目的地的那里,是彼方影响深远的地方。曾经,是一支古族的居住地,与外界几乎是断绝联系的,也是子乌旅程的起点。无视时空伦理的彼方,在那他不知道他害了一名男孩永永远远。
然而,却不能一味怪他。
是白。是黑。
「先在这休息一下。」
覠拉住他的手腕。
子乌转身,沉默地点点头。与她跳下树枝。
「感谢您们的包容。」她和子乌一齐抚着粗糙的树干,喃喃念诵,听着树叶的沙沙声,她终是露出淡淡的笑容,「谢谢您们体谅。仅以覠和子乌之名。」
覠朝着远方望。还有多远呢?照他们拚命赶路的情形来看,大概明後天就到了。
「我一生呀策马奔腾着沙与漠
想当年害羞少年时不见血与泪
怎知今宵与刀与剑纷飞乱红我一生呀
为了什呢蓦然回首蓦然回首
寂静无声我一生呀策马奔策马奔
曾几何时不见湛蓝青天云霭相伴」
这时,子乌背对着她。
哼着另一首歌谣。
她听过。却没停止自己低沉的唱腔。
她记得是这样唱的。
风吹呀吹水流呀流......
※
褚冥玥终於举起手、狠狠巴了舞祈一掌。
「靠!我不是说过要专心一点?说!这是第几次了?嗯?」
「第......第三次了......」舞祈抚着刚刚被打的地方,想起褚冥漾的强大之处。她在大赛其间好像看过漾漾被巴头的画面,但他只是略微碎念了一下,似乎不怎麽在意。但是,这真得很痛啊!脑袋可是十分脆弱的呢,可她也只能在心底碎念,就跟褚冥漾一样,低头认栽,「我知道在生死之际不该开玩笑所以伟大的褚冥玥女王喔不学姐您就饶我这一次吧下一次我不会......」
她顺手射出纸飞机般的飞镖,正中追着她们的扭曲之物。
「再犯的!」
褚冥玥睨眼看她,哼了声,「记得你说过的话,要不然下次就不只有巴掌了。」
舞祈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正好,那些诡异的扭曲之物都清的差不多了,虽然不晓得被追的明确原因以及幕後黑手,但应该不脱是为了使他们行进的速度慢下,然後......然後呢?
「别想太多。」褚冥玥清冷的说,「赶路就对了,要把刚刚被拖慢的进度补上。」
走就对了。
褚冥玥以行动说了这话。
然後,她却被拉下了。她没有在舞祈的旁侧,那一瞬间,舞祈震惊的望回看。
褚冥玥被许多中低阶的鬼族围上,以及比刚刚黑色气息更浓的扭曲之物,一阵又一阵的黑血以她为圆心挥洒,她纵使觉得褚冥玥俐落的身影彷佛画般,可她是撑不了多久的。还有更多的鬼族在等待着,舞祈不明白现在是什麽情况,那些鬼族和扭曲之物视她为无物,灰白的眼疯狂地注视着褚冥玥。
看向地上大大小小展开法阵,舞祈啧了声,拿出白水晶念了几句。
关於重柳的,她并不没有会全部,也并不想随便使出。但是,现在已不一样了,褚冥玥似乎有些反常,而鬼族和扭曲物前仆後继。
她记得爷爷问过她,如果有了蜘蛛夥伴,她是为了什麽而有呢?
「火於时间狂澜,灭脱轨之物。」
她只是烧掉一部份的後继,皱了皱眉,状况比她想像得更糟。
「现在的情况是?」
「听好──」褚冥玥挪出一点点空闲,大喊,「我正在抵抗──言灵,本该不这麽麻烦的──但聚沙成塔。要我屈服──也不看看我是谁!最好是我屈服就能见鬼的长生不老!」
舞祈其间又施了法,虽然较次级,仍是消灭了一群。
再加上褚冥玥不愿屈服的心志,其实剩下为数不多的中阶鬼族。舞祈望了鬼族丧心病狂的表情,细细想着刚刚听到鬼族说的、能使鬼族再一次复活而脱离黑暗种族脱离扭曲堕落的方法,这跟褚冥玥或是妖师压根扯不着边......不、讲到复活,在大赛也就是大乱斗的过程,褚冥玥的确被复活了,那时月亮的异相轰轰烈烈,参加大乱斗的学生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那是凤凰族罗?
「救活我的不是凤凰族。」褚冥玥使剩下的鬼族一个个成灰,而手头上的水晶用掉三个了,为此她只轻啧,「不过这於我不重要。只要达成我和你这次的目的就好了,其余的,有差吗?」
想着名为坠夕的少年,褚冥玥只记得醒来之後再次见到她时,她说的话。
『你本来是死的。如今活过来了,有什麽预料之外的事发生都是可能的。毕竟,我不是救人的料。』
不是救人的料吗......
的确。
但如果这是再生的代价,她倒是欣然接受。因为有太多事还未完结,有太多事他放不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活着的气息。
「快跟上!」
她迅速跑起步来,没分神去睨着那有时会跳针的学妹。顺手处理身上轻微的伤,暗骂那些不长眼的扭曲之物,费了她这麽多时间。要知道,如今是妖师的非常时期,她怕白陵一族有什麽闪失。并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就只是有某种不详的预感。
想到一件事,她动了动唇,「这里对重柳族而言很重要吗?」
「嗯......啊!虽然我族几乎是单独行动,但是有段时间会聚在这附近,所以平常时也会有人在,要绕道!」
「没时间了!跟好!我要越过,你来当向导!」
「咦?你是说......」
『树人呀!请倾听余之言。』
树影斑杂,涌动着。彷佛源源不绝的泉水,一波一波。
散着光点的叶,宛如母亲般温柔。
褚冥玥怀着敬心,慢下脚步。无限的专注,她咏唱着。
『森林里的矮树丛有一条羊肠小道
神呦孩子呦经常路过
避开灾难那黑色的不详之眼
踢踏踢踏安安稳稳这是流水的愿望』
好像辟开了路。
舞祈眼眨也不眨,而就在此时,褚冥玥将她往前推。虽说要她当向导,可她不太明白,在稀疏的景色中她要如何判定呢?
再度吸口气,褚冥玥缓缓的清晰的说,『水转流景,树底幻影。』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是水。
是水滴的声音。
舞祈往前一踏,那儿有潭浅水,水底里是自己的影子。影子对她笑笑,问,『要去哪?』
『爷爷那,爷爷住的小木屋。』
『推开吧。那,往水那将其推开吧。』
影子不再说话。就像褚冥玥一样,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的下个动作。她深深地吐纳,过往的问题即将要面对、并斩断了,也许,她有那麽一点成长吧。只要推开,她就能有进展。
微微一笑,是舞祈自己想像不到的轻松。
双手温柔地贴着水面,她想起小木屋旁、那环绕的森林、那不时传来的乐音、那清新的气息,缓而果决地推着一潭水。
忽然,背後一个紧迫,她踉跄地跌入水中。
而後,她看见爷爷的背影,孤寂却又安逸的和自然融为一体。
※
那时,遇到那男人,男人是带着伤的。坠夕无来由的想到,然後她大发慈悲叫鹏背他走。因为,那时她不知道预言,也不知道男人的旅程,甚至她也不知道诅咒的事。
她现在和褚冥漾正慢慢走着,反正不急。
他们只要在最後关头带覠走就好了,如果结局没有太差的话,她不用下最後杀手。可是,事与愿违的话,坠夕便会如此,因为覠是做不来的。即便她表现的很坚强,但对於这种事她难以做到完全的狠绝。所以,她带着褚冥漾走在妖师死对头的”禁地”,喔不,是保护地的原因就是如此。方才联想到诅咒的事,也是因为如此。
「喂,现在叫你的名字太张扬了,到底想好假名了没有?」
「还没。」褚冥漾耸肩,虽然看似豁达的举动,他现在却很怕坠夕突然像学长一样用巴掌来招呼,毕竟,这件事覠和坠夕都提过了。所以,他决定搏命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在想什麽?」
「那你就叫燕吧。」
坠夕讲的很轻。
褚冥漾有点被吓到,好像,坠夕在缅怀着什麽。但下一秒坠夕就回复了。
「之後覠的事好了,再这麽叫你。」
「喔,对了,我们来这里做什麽?」
「......你的脑袋是长来做什麽用的?长来脑残用的吗?」
「不、不是......。」
「听好,我们一定要看到两具屍体。」坠夕叹息般说着,却很是坚定,「如果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话,你就回去找你的然表哥吧。」
※
七大妖精王之裔的贵族眯着眼。
他听闻牧羊人跑了。虽然不清楚他会不会回来,不过正好他可以做一件事。
他呢,很清楚公会的派系比想像的还要多,当然像恶魔巡司不靠边站的有是有,但是不多也不少。牧羊人不在的这段期间,他可以好好的整顿一下。
『这是您要的资料,呵呵,信不信、就在於您了。』
他想到桌上摆放的诡异字条。那是今早突然出现的,连带还有纪录水晶。他看了,当然是独自看了,不过,那些内容要他怎麽不信呢?
黑暗的妖师,企图将公会不停地分裂於是制造大大小小的误会,黑色的头发、诅咒,再再都显示是他们,他必须一网打尽、建立威信,把其他较小的派系吃进来,绝对不能使妖师称心如意。那什麽牧羊人,回来之後再和他解释吧。他一定能理解的。
那些血,他绝对不会让他们白流的。一切、都是邪恶妖师的错。
「猕,准备好了吗?」
「嗯,造着您的指示准备完了。」
贵族看了一眼,白袍、紫袍居多,但也不碍事。
重要的是能力、重要的是能成功,毕竟,记忆水晶送了一个大礼,一个他们能找到妖师巢穴的方法。
「那各位,今天就是吾等为已死去的同袍复仇之日,决不让妖师小辈好过!」
「喔!」
「真是,没有脑袋的一群人啊。」
始作俑者在局外轻蔑的冷哼。
在听到骑士的消息时,混血精灵只是说了这麽一句话,并冷然的站了起来。
「果然是你,心还真狠啊。」
「彼此彼此。」
如果不做的话,混血精灵十分清楚,众人对於妖师还是会有很深的芥蒂,拖到以後可不好,他宁愿趁现在强硬的挑出来。再说,他不希望子乌跟着那个有点中二病的贵族,一副自命为救世祖的嘴脸,他见了就想吐,真不知道子乌是如何忍下去的。
而且。
混血精灵眼睛微眯。
这麽一来,他正好把舞祈的爷爷、祁飒的计画全盘打乱。他不是不知道那计画的核心目的,但,是错的便是错误的,方法错了结果也会是错的。就好像刑法中的毒果子理论,只要证据来源不合法、或是拿到证据的方法不合法,那证据无论是不是对的都不能采纳。
虽然有时混血精灵也很乱来,但他是有底线的。
「你想走?」
骄傲的混血王子斜斜睨了骑士一眼。就是把他抓来这里的那名笑嘻嘻的骑士。
「废话。而且。」
冰与火之殿下难得笑了,妖艳却带着毒。
「你拦不住我。任何方法都拦不住我。伪骑士。」
※
「旁边,是妖师啊。小舞。」
祁飒笑笑的把跌倒的舞祈扶了起来。
「还中毒了。嘛,解铃还须系铃人。」
「再等一下,小舞。一切,都要结束了。」祁飒讲得很清很淡。而他,又想起和沝栬的过往,「他,也差不多该来了吧?」
褚冥玥和舞祈不约而同拧起眉,以异样的眼神看着祁飒。
祁飒虽然老了,目光却依然炯炯有神。他望向远方,突然震惊地盯着刚刚舞祈和褚冥玥现身的地方。银发的混血精灵,垂了一搓与他性子相仿的火红色浏海,他冷冷地哼了声。
「你......」
「怎麽,来的不是言讌你很失望吗?喔?还是你希望出现的人是白陵家的现任首领?」冰与火之殿下优雅的向魔鬼巡司点头,并缓缓朝祈飒迈开步伐,「冠冕堂皇的话就别说了,你能补救什麽?逃避到了现在还不明白?」
舞祈瞪大着眼。
她不明白伟大的混血精灵为什麽突然抽风、为什麽以极为不屑的话诋毁她的爷爷。
「彼方不是去......为什麽他......」
「彼方当然照你的话做了,身为既得利益者,他为什麽不去找白陵一族?他当然是去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抽的了身?」
「你找了人?你知道彼方要......?」
混血精灵冷着一张脸,不再回答。只以沉默表示。
『与我签订契约之物,让迷失者见识你的方向。』
逆属性长枪。
瞬间繁杂的阵法爆了出来,当混血精灵以枪指着衰老的重柳族时。那是先前混血精灵备好的,也许会被说成是单方面虐杀,但从以前他对任何敌人都是如此,管他有没有伦理道德公平正义。是敌人,就得战到对方完全趴的时候,非必要最好一命呜呼。
啧。
他不悦的盯着,那守护重柳族的蜘蛛。根本只是愚忠。
反正十之八九都有击中目标,他也懒的追究蜘蛛害他损失的钱。被挡掉的,都是钱啊。虽然,他并不怎麽缺钱,可惜,混血精灵和他父亲不同,不是没有金钱观的散钱族。
「你!冰炎殿下!」舞祈本想冲过去,起料褚冥玥牢牢的抓住她手腕,「你放手!他是我爷爷!」
「给我冷静!」褚冥玥狠狠的赏她一巴掌,若她不是学妹的话,她才不愿花力气在这小事上。紫袍巡司思索一阵,打了电话给自家首领,可惜没有人接。她眯起眼,「如果你爷爷不像你想的那麽美好呢?如果他......」
「看来,饶是精明如祁飒,也还是被毛头小鬼整得晕头转向?我平衡多了。」
彼方笑。
混血精灵收了手,看向在远途移动阵上的来人。
重柳族的血液染上原本翠绿的草皮,诡异的刺眼。
「你的时间已经脱离正常范围了,尊贵的混血精灵殿下,我没有说错吧?」
冰炎哼了声。轻蔑如昔,「你的事你解决,但裂开就是裂开了。」
「呵呵,尊敬的殿下啊,您真爱打暗语呢,把一切挑开来说,不是很好吗?」
「安静,彼方。」已与主神越发接近的祁飒,微微出声,「你想不想......」
「想不想知道谁是白......吧?」突然乱入的褚冥漾讪笑、接下话语,他从森林暗处缓缓走出。如果不是坠夕莫名其妙问他的觉悟,听到满意的答案後竟然就无视他卑微的人权他才不愿意掺进来搅和。箭已在弦上了,虽然很恐怖,但他只能深吸一口气然後再度开口,「坠夕说你们再这麽耗下去,估计妖师本家的大战可能都已经打完好几轮了。她表示......她知道沝栬和祁飒在和她道别之後,做了什麽事,她也多多少少知道白的事,知道牧羊人的事,知道彼方的事,所以由她当中间人。再者,重柳族发觉这儿的动静了,大概很快就会聚集过来,难道各位想将所有事演给不相干者看吗?呃......愿意的点个......头?」
「褚,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很快。」
没错,混血精灵很少买其他人的帐。
他趁着所有人闪神的瞬间,长枪一划,顺手几个咒术过去。
舞祈愣愣的,连叫都来不急叫喊。
彼方玩味的笑了。
『已经有一具屍体了吧?』
『嗯。』
『你家学长不知从哪搞来可固定敌人动作的东西,应该天价吧?』
『咦?』
『难道有谁会乖乖站着让人打到死?只不过对方是重柳族,他应该附加很多你想不到的东西。』
『......舞祈的爷爷曾经是你的朋友吧?』
『他只是和沝栬一样烦人的角色罢了。』
取回时间水滴。
混血精灵轻轻的叹息。
转眼。
所有痕迹消逝殆尽。
余下的,独有渐渐失去体温的重柳族。
冰与火之殿下,不愿和上次一样,听到什麽话了。
谁不一样?
祁飒和洛殇。
或者是,沝栬......
他没说一句话,任由来者将他接过去。他似乎感觉到学弟诡异的视线,可他没有回头。学弟也不会回头的。因为他追不上来。
「亚,这样就好?」
他点点头。
这是,他选择的道路。
褚冥漾紧紧闭着眼,扭过头。
然後他听到他的声音回来了,有点飘渺,可他的决心似乎更坚定了。
他向着姐姐笑,「那,开始吧。」
「彼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