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是哪里?
对了,这里是Atlantis。我是这里大学部的学生,呐,我好像昏倒过去一次了。
嗯,没错,我是昏过去到现在才醒来的。
「你醒了吗?」
我撑着身躯,看到了是谁在和我讲话。
「那麽请跟我走吧。你,不过是个破败的替代品。」
在黑暗袭来的瞬间,视线里飘落了一片花瓣,绝美的。
接下来,第二片、三片、四片......
我安心得让黑暗拥抱,随着花瓣的坠落,似乎、似乎又想起了以前。
我,不过是、替代品而已。
阖上依然疲倦的眼皮,我感到透明液体与落在颊上的花瓣轻轻相撞,然後,一起滑落。
滑落......
我是纤华,姓氏这种东西谁管他呢。
话是这麽说,但是姓名不是说想丢就丢、想换就换的,那蕴含着自己和责任这双重意义。姓名代表我的存在,而我也必须为姓名负责,也可以说是为自己实质性的存在负责。但是,对,但是,我已经累了,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姓名,束缚在浮华的建筑物里。
嘛,可是,我自己还是会如此过完一生的。历史,也依旧如亲戚所想。
「小姐,老爷找您。」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甩甩手,生活大概永远都是像这样的吧?
不、不,我总觉得哪里......
还是先去大厅见那位老爷吧,不过是、人偶般受他人遥控的,假老爷。盈盈笑了两声,我将花瓶里的一枝百合取了出来,仆人已把花药拔除,只有细细的绿,包围着中央的花蕊。
旋身跳下窗台,我没漏掉手里的百合。
走在前往大厅的途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盯着我瞧。今天......就会了断了,今天是宴请众多上流社会的日子,地点就在这宅邸。或许,人偶要挣脱了。
但,那我呢?
他们,是不会如此容易把我放回去的。
摸着腰间里侧插着的枪,我微微一笑,看来应该很苍白虚弱。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许久许久没晒太阳了。
那扇窗户,是背阳的。
喀答、喀答。
我听着脚下鞋子发出的声音,细数着、大概还剩下多少步呢。
「小姐......那就是家的小姐吧?」
「听说她很厉害呢!只有一个人就......」
「据说这次宴会就是因为她要和家的二公子订婚喔!」
「是吗?真是郎......」
真是够了!
操偶师一副无事的嘴脸,然後,人偶即将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操偶师,亲戚之间无不卸下担忧。所以,大户人家的千金就是一定要成为荣华富贵的牺牲品?太荒谬!已经是几世纪了!
「父亲,找女儿有什麽事?」
极力压下反感,我冷淡的问。
「纤华啊,你跟你妈妈真是越来越像了。」人偶叹气,宛如慈父般为女儿整理头发,「一切,只是你要与不要而已。」
「父亲的话,女儿不明白。」
人偶环视众人,「你不是已经准备好了?父母不过陪伴孩子人生的一段,其余的只有孩子能够开创。」
不是只想利用我吗?
说了这些话,反而让我感到恶心。人偶想挽回的,只有我身上、脸上、举止间,她的倒影罢了。
「那,拜拜了。纤华。」
碰!
红色染上我手里握着的百合,鲜艳的让人忍不住被它夺魂,妖娇的让人忍不住想呵护它。人偶,是没有如此艳丽的血的吧?
意外地,我冷静异常。
人偶一枪毙命。他杀。从我身後。消音处理过的枪。密谋过的。凶手没有杀我的意图。凶手优雅的走了过来。百合掉了。凶手将枪抵在我的太阳穴。我昏了。
全身无力,我起不来。
这是医疗仪器的声音......吧?
我眨眨眼,终於适应光线。眼睛往下动,撇到氧气罩。原来,我的伤有这麽重,还以为我对他有用,他就会手下留情一点,可是他表现出来的,像是对多年追杀的仇人一样。
在他眼中,我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我亲身体悟到了。
......其实,我是知道的。如果我想,一切都会不一样。但是,我迟疑了,进而选择不去改变、维持现状,等待英雄解救。
呵,现实里是没有英雄的。
唔......嘛,身体不好,连嘲笑自己都做不到,包的像木乃伊一样。
头好沉。
再睡一下应该就可以了。
梦里,有一个少年,他有我所欠缺的、最渴望的。
他不反悔、他眼神坚定。
他......
『你羡慕他啊?』
什麽?
『换个方式问好了。』突然,梦里少年的形像明确的显现在眼前,『你想和我一样,坚定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对吧?那你畏惧着什麽?明明已有力量、甚至是我所没有的潜力,你为什麽止步不前?看你的表情,是不承认羡慕我吧?那就离我远一点!看着我就摆出这个眼神、很恶心,让人分不清楚是羡慕还是忌妒!都离我远一点!』
『』
发不了声,我发不了声。那,也传达不了我的话了吧?
好像,有点放心。
『不、是你希望你自己发不了声的,真令人作呕。』
『我......』
的确,可以发声了。这是、我的梦。
无法反驳,但是。
我不知道但是之後有什麽字词,手握到血丝顺着骨节流下。
『我的确羡慕你,你有我所希冀的。』
少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有些不屑的望着我。
『如果,你能改变,你会去改变你的命运吗?』
我愣愣的、任凭时间在梦里流逝。
我原本就可以改变,人偶,也就是父亲,已经暗示过我了。那为什麽我选择什麽也不做?如果我选择鸣枪,是不是父亲就不会死了?
我想......我真得好想......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真佩服我当时的冷静,现在回想,如同虚假。
『胆小鬼。』少年睨眼,『明明已经掺了一脚,还想隔绝在一切之外吗?』
突如其来的,我想到曾经被我握着的百合。
即使掉落在地上,依然高雅的百合。
『抱歉,现在的我没有资格。我只能静静的看着,或许之後我才能知道我这个存在能做什麽。』我直视着少年,他的形貌已不如我所羡慕的对象,在梦中的,『以宫皣虹的身分。看来,你让我实实在在做了一个美梦,判决者。』
冷漠的判决者、或说冷血的判决者,只是转头准备离去。
他停了下来。
『执行者快来了。』他没有起伏的陈述,『女王也是。』
『谢谢你告诉我,我必须回去。』
第一次,我这麽坚定的、如同他一般,向前看。
似乎,偶尔不要钻牛角尖,看看前方的风景也不错。
「呦,醒了?我可是没有吵你的美梦喔?替代品。」
显眼的红色头发恣意奔放,女人笑笑,她是鬼族。
「好久不见,宫皣虹。」
「嘛,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是正身啊?穿越的纤华小姐。」她俯身亲了一口我的脸颊,满意的继续,「莱斯利亚叫我来把你......嗯,怎麽说......打醒?好像不是?那吻醒?总之就是暂且把你带离Atlantis。」
「为什麽?还有莱斯利亚是谁?」
「他算是我顶头上司,他说,Atlantis最近应该会发生很多事,所以你要离开。」她目光猛然直直穿入我的眼瞳,把我看透似,「反正你什麽也不会参与、也不会帮忙,就算在也只会制造更多麻烦,不是吗?」
我......如果顺从她的话,是不是就跟以前一样呢?
不行,我要向前。
不然的话,他会、判决者真的会......
「我是宫皣虹,是现在的宫皣虹,而你是已经消逝的宫皣虹。晨我已让他强迫沉睡了,你见不到他的。他能见的,只有真正的宫皣虹‧泉棠,就是现在的我。」
她释然一笑,跟刚刚的笑不同。
她再次亲了我的额头,「看来你也有所成长呢,宫皣虹。听清楚,我现在是云残霄,不要叫错了。」
我不懂。如果方才选择默不作声,又会是怎样的情况?
她到底在做什麽?
「我会把你送回去的。」残霄拥抱着我,「你是我的半身,不会是你的敌人,这点你不必多疑。」
半身啊,的确是蛮像的。
我和她,形貌像,说不定连个性也很像。那,她又是怎麽走过来的?
而且,残霄是操偶师的名字。云,是我原本的姓氏。
丢也丢不去的姓氏,
「不要多想,睡吧,再次醒来,你将......」
似乎,又到了百花将盛开的季节。
而我、也将轰轰烈烈的盛开,然後,一并与季节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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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漾,记住喔,无论如何都不要迷惘。」
「咦?」
「不管妖师一族再遭遇什麽,也尚不是时候。」
白陵然边听着镜董事说今天的规则,边与褚冥漾对话。但,他站在舞祈和褚冥漾之间,丝毫不在意与自家表弟同队的人,闲话家常。
虽然,内容好像有点怪怪的。
早些鹏传信息给他过,大意是说坠夕要休息一整天。他没有追问。沝栬、这位遥远的先祖说,不要刻意探视,总有一天,会曝於太阳之下的。关於错误、关於修正、关於历史。
「好了,既然镜董事已经讲完了,我想我们两队就一起行动吧。」
「可以吗?」
「镜董事只说要找到散在学院各处的工作人员,没有说一定要一队找到一个啊。」
「然,不可以吧?」
「漾漾,规则订了就是要给人钻漏洞的喔!」
「不是吧!喂喂!」
言讌脱队,他不怎麽想和队友去找。反正,输赢都不影响他。脑海里被墨与坠夕的约定占据,他开始怀疑了,所谓记录者,到底是该严正的、无私的纪录世界的大小事,还是,让本该隐於时间之下的事,继续风化、被遗忘。
就好像、他和黎沚。究竟是继续躲避,还是坦荡荡的过?毕竟,这些决定都不会影响他,他从成为记录者时,就已经下定决心了。他只能是言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风凉爽。天空乾净得好像晚上的红月只是幻影。
还没有结束,不过,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他必须去做的,是公正、毫无私心将故事记录下来。
「记录者,在看天空啊?」
他无意外地注视橘色长发少女站在面前,言讌点头。
「即使天空是假的,你还会看?」
言讌笑了,的确,天气永远都是晴朗无云,不过,他还是会看的。
因为,这样的天空,好像他。
「记录者,你在他们眼中,是什麽你知道吗?」
言讌再度点头,「是言讌代表的这个存在,覠学姐也是一样喔。」
「真麻烦,是吧?」
「嗯。」
而後,覠坐在奔跑的教室上,稳稳的。
没有道别。她看着言讌走远,冷清的声音不若以往温顺,「真正的麻烦来了。」
「但,你会远离吧?」
穿着朴素的和服,镜站在她身後,语带着不确定感。
「嗯,离无殿非常非常远。」
她阖着眼,自私的希望不要结束。戏,不会散。
不会散的,对吧?
褚冥漾急急跟上众人,在这之中,他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什麽时候有这个迷宫的啊啊!还不是在图书馆里!什麽时候连迷宫都会散步之类的?因为是火星人的迷宫吗?所以是活的罗?不会吧?
「然,小心!」
舞祈惊呼,而褚冥漾定眼一看、发觉那是──鬼族。
怎麽会有鬼族?
白陵然倒是还不慌乱的收拾眼前的鬼族,只不过,他看向褚冥漾队上恶灵学院的,灿烂一笑,「嘛,不要担心,就算有事我也会拜托冥玥把主使者揪出来喔!」
「尽量不要拖队,漾漾,你和然一起走,我压队。」
舞祈边说边走到队伍後方,她心底已有个大概,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该不会那鬼族就是你带进来的,褚冥漾?」
恶灵学院的学生,在念可诺耳边低喃。他的眼神,始终贴着褚冥漾,弄的褚冥漾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不过褚冥漾也早已不是什麽都不懂的新生。
况且、昨天晚上......
褚冥漾的眼暗了几分,他没有跟上白陵然,也没有说什麽。他的手柔柔触摸放有幻武大豆的手环,心底已下了决定。时间吗?鬼族吗?那日去水妖精圣地的烤肉,就让他成为最後一次吧。
「然,你说时候未到。我却觉得快了。」褚冥漾回头,想循着原来的路出去,「抱歉,某人怀疑我,那我出迷宫好了。」
「入口已经......」
念可诺本想阻止,因为入口怕是已经不见了,褚冥漾一个人总让人担心。可後者却十分决绝,他从未发觉总如水般温柔的学长,竟会反应如此之大。
「我说能就能。」
「漾漾,要离开就离开吧。」
必须快点离开。
最後,褚冥漾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他已无心猜测还会发生什麽。
「褚,你们怎麽也在?」
混血殿下与他的队友挡去褚冥漾的去路,褚冥漾在脑中哀叹天不从人愿。
『我来送你一程。』
他听错了吧?褚冥漾呆愣,这不是学长的......
他盯着学长,久久不得语。重点是他想跟学长说时,那抹声音又调皮的发了出来,『还不能说啦!还不行喔!』
褚冥漾张唇,然後风起、混合着冰的温度,将他带离。
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不在学院,而且似乎还坐在软软的东西上。他偏头想,会是什麽呢?
「起......来......死小鬼......」
如果没听错的话、如果没有闹鬼的话、如果今天不是鬼门开的话、如果还好好的活在世上的话......
「哇啊啊啊!学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褚冥漾慌慌张张从覠的背上下来,他紧张的不停磕头说对不起。惹的覠差一点就笑出来。
不就被当肉垫一下啊。
在心底闷闷的笑了几秒,覠才想到这里是校外,褚冥漾从天而降就显得有些不正常。虽然覠是明目张胆趁着活动进行溜出来的,但是她至少是计画性的溜出来,她可是抛下认识别人眼中的父母的难得机会,而且,她也没有虐待比她年长的人的兴趣。
「褚冥漾,我带你回去。」
「覠学姐等下!」褚冥漾坐在地上,已无方才的慌乱,「覠学姐如果要走的话,可以带上我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
「如果学姐带我回去,应该就不容易出来了。不是吗?」
「......你变聪明了。」覠顿了一下,「但我还是要把你送回去。」
「刚刚是冰牙族三王子把我送来的,他还说凡斯的那一份移交给我。」褚冥漾站起,他拍拍衣服,「就是你做为补偿给他们的愿望。」
「是谁跟你讲的?」
「凡斯,昨晚他让我做梦,我就决意离开Atlantis。」
褚冥漾是想过的,或许留在这跟着混血精灵的步调慢慢成长也是不错。但是,他真得受不了阿斯利安、妖精王子等等对他的恐惧和距离,他不会毁灭世界,也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他拥有力量。如果继续在学院的话,光是褚冥漾正就读这件事,就有可能影响到其他人了吧?况且,他很会惹麻烦。
这不是褚冥漾所希望的。
短痛不如长痛。而且他离开的话,会造成多数人的幸福。因此,他愿意离开。
「因此覠学姊,希望在你想做的事完成之前,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褚冥漾微笑。温柔的使覠叹气。
「好吧,那跟好。」
时间:下午五点地点:适合下午茶的地方
「覠学姐大概已经走远了。」言讌边说边提防坐在他旁侧的宫皣虹,「早上学姐有跟我聊天,隐隐透出她会走的感觉。」
「为什麽你不拦呢?」
凌、覠的友人之一,问。
言讌听了,发出咯咯的笑声,「为什麽我要拦呢?」
「停。我还有事。要赶快把今天的分说完。」鹏不客气的打断。
我和夕在旅途中,用的是假名。她叫水湮,我是漠无。
然後,第一个遇到的女人,她叫时烟。
为了方便起见,接下来我不会用真名讲,只会以假名来说。
「等等!小弟弟、小妹妹!让大姐姐陪你们好不好?」
这是她讲的第一句话。
我扭头抓着水湮的手,直接无视走掉。
但是没走多远,分明是同一个人但是多了头巾的她在路中央,装作可怜兮兮。
「我......给我......水......」
「不是我说,你再爬三秒就能喝到清澈的湖水。」
水湮也三秒打破她的谎言。
「抱歉,打扰一下。」雪野千冬岁习惯性推推眼镜,「请问你们有看到漾漾吗?我碰巧在路上捡到漾漾的手机。」
「我在迷宫之後,就没见到褚了。」
「我们大都除了早上就没见到漾漾了。漾漾怎麽了吗?」
鹏见状,「看来今天各位都有事了,那今天就先散了吧。」
「亚学长,漾漾的手机先给你保管。」
「好。」
明镜之上,和服少女观望。
明镜之下,众人急急忙忙寻找少女及少年。
「伞,戏还是会散吗?」
银发青年翻书的手停了下,他表面上仍是平静的。
心底,却想起多年多年之前,那句誓言。
『我想带你看不同的落日。』
还有,那次诀别时,他们心知肚明的那句、说不出来的话。
──再次见面之後的第二面,戏就散了。
半精灵前世的人类,以『呐,下一世,我不要转世为人类。半精灵好像不错。』掩盖的话语,而他『我不会忘记你。不是说好,要带你看遍世界?』轻巧带过的话。
「还有多少时间呢。」
伞阖上书本,细语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