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都會小說|不戴婚戒的男人 — 之三九 三逗蘇晨

当苏晨又站在公司附近的书店,拿着人间失衡的书发呆时,忽然从她背後45度的斜角,有个声音冒出来。

「你什麽时候才要把它带回家?」

她吓得差点把书给抖了出去,猛然回头,姚子毅的目光离开了手中的杂志,把书放回架上後,悠闲地绕过相隔两人的矮书架,来到身边。

他看了一眼苏晨手中纯净、苍白,有如挽歌的人间失衡,微微一笑,清澈沉慧的眼里,带着对任何事物都抱有的好奇心。

这是苏晨第三次在他面前脸红心虚起来──偷偷看着他的书,却被抓到;书台上还一叠被抽出的异人的书,意图实在非常明显。

狭路相逢四个字,也不是这样写的吧?

她用眼睛瞪着他,姚子毅却淡然地望着,不知道要收敛。

她还真是脸皮薄啊?这样就神情不自然了起来?据说她在集团里,不大和陌生人交际。当然也有刻意为之的时候,但跳脱了公事,拘谨得很。

「因为设计……」她把人间失衡放回去。後来她发现这种白,看着看着心里竟意外地平静。「只是白色的书封特别容易脏,很麻烦。」

他看着那格属於他版图的书柜,像注视自己的孩子。「人生不就是如此吗,带着一纸白来到世界上,慢慢的变黄变旧,每一次被翻阅关注,种种经历,都会留下痕迹、留下人的指印和温度,也会因为不被珍惜而破损,渐渐在时间里成为一本带着很多印记和皱纹的老书……」

「除非你永远把它缩膜在温室里。」书和生命。

这结尾在苏晨心中好像惊叹号。

缩膜,他用了一个他们共同的经验与语言。

通常杂志,或超商卖的书,外面都有层塑胶收缩膜。用意很多种,防止书受损、不想让读者白看、或里面夹了赠品怕被A走……但苏晨清楚,姚子毅的意思是保护。

「伤是活着的记号,那纸空空如也的白,其实才是人生最哀艳的颜色。」他伸出的指尖,温柔地滑过光裸的书脊。他选的纸刻意地容易感受及存留温度,所以会呵下指印,而且在某个光影的角度下才会被发现。

她呆呆地站在那,看着无意中被他捺上的指纹,心思忽然像雾一样的飘散开来。

「那个人」又在心上一掠而过,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顿时又堵上心头。

他与她的生命擦身而过时,也这样划过了一道指纹,擦也擦不去。

在之前,她一直都把苍白的心冻胶缩膜,从未想过要心陷於谁,却没想到,沦陷於他。

但他仍是成为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过客。她不存在於他的任何一个明天,也不存在於任何一个未来……或许也终将消失在记忆深处。

姚子毅深水静流的声音,穿透了雾。

「虽然书和任何东西一样,都有时限性──从它装订成册的那刻起,就注定要在书架上、仓库里变老,乏人问津,最後被丢弃,或绞进纸浆里。不过,」他盯着封面四角磨出的毛边,「一本有故事、或自己真正喜爱的书,即使饱经风霜,拥有者也不会介意它变老变丑。」

对他而言,一本心爱的书可以不完美,可以放心让他摆放在任何陪伴自己的地方,以任何姿态心情拿来翻阅,不害怕磨损,不必藏在书架上膜拜爱护那傲人的完美。而是接受它和自己一样会变老,一样会有外表渐渐不可爱的地方。视之为爱,是因为与之产生交流的,是书里和灵里的东西。

但,谁像你呢?想太多的浪漫派!谁都希望自己拥有的东西最好最新,谁会像你去欣赏这些什麽……伤痕?

文青果然就是浪漫过头,折痕就是折痕,居然说是伤痕。

「姚子毅,那是你才不会介意。」当直接大胆地喊出他名字的时候,就连苏晨自己都吓到了。

她望着书列中卓然不群的人间失衡,又镇定了声音道:「读者很介意。他们没有像你这样的感情──像对自己的孩子,可以不计较岁月的磨损,甚至接受一本在别人手里变旧的书。」

她目光一扬,「我是做大众书的,我只知道要以实用、经久为追求,同时是成本考量,尽量避免书在市场上受损,被通路退货。要知道越美丽的东西残破起来越不被人接受,尤其是读者!」

苏晨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居然跟他讨论起毫不实际的书皮外表论。

他沉默眼里,不这麽认为,「其实你内心也想做这些尝试,抛开认知的框架追寻一条新的路,否则你不会翻这些书,还是……」他极其刻意地扬了嘴角,「你想多多了解『文青』?」

那亮着眼的深笑,彷佛嘲弄。

这笑容,略略地带着恶意,好像识破在她内心的小嘲弄,藉机打趣。

几乎可以想像她像一只兽弓起了背。

那双眼睛似乎要蹦火花,却因压抑而很快地像天边的彗星,消沉下去。

就这样?姚子毅有些失望。

沉默的,不开口,彷佛天塌下一片来,她也决定就是接受。

这反而让她看起来有些厌世、无所谓,打算不逃不躲。

他想起那张磨旧的名片。不明白那从不转弯、冲动无惧的女孩,成了现在要东就东、要西就西,随波逐浪,痛或心动的表情都没有的样子。

他「天真良善」地眯起眼,有些锐利冷然的声音似不知死活地说下去,「其实不是因为我浪漫,你务实。也许是接受规则、不要想太多,比较不会容易受伤、失望……」那瞬间他的眼神有一些阴暗,「能够照市场的逻辑做好一本畅销书很重要,但未必你真的喜欢手中做的这些事、甚至一点都不认同所写的那些想让人掏钱买书的文案……」

不过就是接受「这是别人想要的东西」。

她皱了皱眉,眼中涌出一丝不悦,声音温度极低的道:「你不要随便妄下猜测。」

你是谁啊!

难道不知道「交浅言深,君子所戒」的道理吗?

她再也没搭理的,毫不客套周旋,转脸走了。

初始见面的印象真的很不好,虽然苏晨自转身的那刻,就觉得懊悔!其实姚子毅也没说什麽,自己却跟这家伙孩子气起来干嘛?

搞不懂为啥诸多的敏感与毫无风度的暴躁,就在那刻爆发出来。但说不上来的,有时觉得他话里像是冲着她来的,她是哪里惹到他了?人和人之间果真有天生不对盘的状况。

这种负气的反应根本就像她十八岁的时候,遇到Tone调不合的男孩,讲不到两句话就想甩头走人一样。

但苏晨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她深刻地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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