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维谊躺在沙发。
桌上还有一些纸稿,她伸了伸懒腰,想继续打进电脑里。
每逢假期她必拖着行李来台北,赖在维言这不走。
三个哥哥念的都是警校,作息规律得很,只有她是大学生通宵达旦的夜猫恶习,看在老爸老妈的眼里格外不惯,老挖她早起做家事。
家里的男人全是警察,爱管人得很,只有维言,管是管,倒很给她自由。
她与这哥哥最亲,直到现在还爱拉着他的手出门。外人老认模样好看的他是男朋友,她总乐咯咯地直笑。
那天维言出长差,上飞机前打电话来,要她帮忙交寄公文回外事组。
她拿了桌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公文就要走,却瞄见抽屉缝的一截纸角。
顺手拉开了抽屉,想把纸推回去,却意外闻到了空气中逸散而出的淡淡香气。
一抹秋色躺在抽屉的角落,摄去目光。
她忍不住伸手去拿,在鼻尖晃了一晃。
轻轻旋开瓶口,有些冷冽的香味跑出来。点在腕上,触到了肌肤的体温後,渐渐变幻着香味的样貌,温冽缠绵,透人心骨。
维谊一笑,以为是嫂嫂留下的,不过看那小小瓶子里未减的容量……这是要送给嫂嫂的吧?
她在极小的瓶身上,看见了金链系的淡淡隽刻字样……
Fall。
抽屉里堆着一张张没有整理收拢的纸张,是诗句。
像随手在记事本里写下,然後撕下丢进抽屉里的;有些则是随手写了,折放在口袋过,维持着原样并未展开,就被放进来了。
维谊打开来,翻见纸背忍不住笑了,她这哥哥写诗还真是随性浪漫啊,他在里昂的讲义、从餐桌纸上撕下的一角,全成了他的「诗笺」。
在乾净简洁的房里,这个抽屉像是被主人刻意遗忘的角落,肆意随心地堆叠心绪。
她花了些时间整理了一部分,寄完信,在阳光下奔跑回家。
那些没有压年份,只有日期的诗句,里头写了许多秋天、月光……
无奈又遥远的距离,必然是他与嫂嫂分隔两地时的想念!
盼到哥哥回来的那晚,她跟前跟後地腻着他说话。
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正解开领带的他,忽然滞住了手边的动作,看着维谊,一话不发。
「你寄去了?」笑容慢慢褪去,眼眸倏忽杂着各样心思。
回神时,他在床边坐下,陷入了沉默。
不知为何,那英朗的脸庞被一抹黯淡盖过,瞬间翳去了向来飞扬自信的神采。
「哥……」维谊以为他听了一定会惊喜。却发觉自己好像闯了祸。
「去吧……没事的。我会处理。」他打起笑,恢复了温煦的样子。
那一晚,她竟觉得他的身影很孤独。
※
他拒绝了诗集的出版。
听到那久违的声音,苏晨一下子在电话里寂静了。
「在公司?」
「嗯。」
「下午经过,我顺道去拿手稿吧。」
心头一紧,一时找不到逃避的理由。
「……等等你别下车了,我拿去给你……」她自以为冠冕堂皇的补了一句,「车位不好找。」
维言在电话那头沉默,淡淡应了一声就收线了。
他们都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可是还是有那麽点不自在。
她一意向路边张望,但那道低沉的轻唤,却自身後传来。
「苏晨。」
她的心陡然一跳,停下脚步回眸望向大门,门廊旁伫立着挺拔的身影,阴影中直视而来的深邃目光,像光一样无可防备地穿入眼中。
她下意识地压下了跳快的心。
「维言……」
他并没有在车上等她。
她一心走往路边,穿过他身边却不晓得。
苏晨踌躇着,最终沉着地走向他,微弯的笑,再看不出心绪的波荡。
维言接过稿子,目无表情的脸上,眯视着穿过叶隙洒下的光。
「下午阳光很好,走走吧。」
这话并无询问的意思,因为在苏晨不知怎麽回应时,他已一脚踩进了细碎的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