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傲—全
缩在大门外,脚边散满菸蒂,在她要在五度的夜晚,第十度掏出菸盒时,顿时发现盒子空了。
「不会吧!」瞪着空荡荡的盒内,她捏碎後扔在脚边,屈膝靠着大门,慢慢滑下身,额头靠着膝头。
觉得好冷。
身体,还有手,还有脚趾,还有头,还有——
「为什麽不打电话给我!」
在她还没数完全身器官前,手臂突然被粗鲁的抓起,听见熟悉的咆哮声,在五度的夜晚,难得有点温度。
她望视脸色难看的男人,经过整夜忙碌,头上发油已经变硬,破坏原本服贴的造型。
他身上还穿着西装,领带也没松开,看来刚下班没多久。
「我手机没电。」
「然後就呆坐在外面?」又是一声咆哮。
女人免疫的耸耸肩,「想说再晚也不会多晚,谁知道——」差点就要过十二点。
男人拿出磁卡,往防盗锁上感应。
「我早叫你拿备用钥匙!」
「我不要啊。」她抽回自己的手臂,抢先一步走进豪宅里。
这栋全市区最昂贵的大楼,单层一户,整栋大楼住满政商名流,艺人明星,几乎没有平凡家庭。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餐厅厨师,没道理拥有钥匙。
要说自卑也是,要说不想跟男人牵扯太久也是,有了钥匙,就会开始贪心,会想要更多,然後露出恶心的一面。
她不想这样啊。
到这把年纪了,只想平凡的过去。
「你刚又抽菸了?」扔下外套,扯开领带,男人放下金框眼镜,揉着紧皱的眉心,彷佛在经历困难的一整日後,还要再面对麻烦人物的她。
「大概九根吧。」
「你不要命了吗!」
她盘腿坐在牛皮沙发上,满同意他那番话。
「戒掉吧。」他走进卧房,声音逐渐变小。
反正,他也只是随便提提,那她也当随便听听。
「我认真的!」一直没听见回应,男人扯开白衬衫前两颗钮扣,解开手腕上的,表情凝重走回客厅。
肯定不是真的。
「回答呢?」
「听到啦。」她拿起遥控器,答的敷衍随便。
这样的对话重复好几年了,从两人只是青梅竹马的时候,从不知道何时变成性关系的时候,从变成现在这样,说炮友又像朋友又像恋人又什麽都不像的时候。
反正,他大男人心态作祟,非得命令人才爽。
「你在外面待多久了?」
「忘记了。」脑袋胡思乱想时,时间就那麽过去。
男人走到她面前,握住她冷到像冰块的手指。
「该死,给我进去泡热水澡!」
「不要,我懒的动。」她抽回手,懒懒地靠在椅上。
男人深呼吸,转身走回房内。
他去帮她放热水了。
以前还小时,他做这些事不觉得奇怪,现在,他是一间上市公司的执行长,还是一个堂口的军师,参白混黑,商场上风评亦正亦邪,对於人命视如蝼蚁。
她并不想和进他的生活,但在知道她待的餐馆经营不善,要倒闭时,他洒了一大把钞票,将一间简陋的餐馆变成五星餐厅,还认命她为厨房长。
金主开口,店长没理由不从。
可是她不喜欢,不喜欢他假公济私,不喜欢他处处包庇。
「水放好了。」五分钟後,他走出来,见她不理不睬,霸道挡住电视,然後将她抱起,大步朝浴室走去。
她窝在他怀里,挣扎也没用,乾脆顺从。
他熟练的替她脱下所有衣服,包括他自己的,两人一同坐进白色按摩浴缸中。冰冷的身体浸入温暖水中,情不自禁地,她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脑袋靠着他脖子,静静的泡着。
真舒服,比做爱还舒服。
她闭着眼,抓住探到腿间的大手。
「你累了?」埋在颈间的男人,问的很裸露。
她在心底咒骂这头淫魔、禽兽、精虫、种马,全部骂完一轮以後,手指慢慢放开。
逃不开,乾脆就享受。
「……我不记得自己同意他们行动,他们若在擅自做主,一个都不许留下。还有,让秘书帮我打一副备用钥匙,我今天就要……告诉大厅管家,下次看见雷娜,立刻通报给我知道。」
床上的女人睁开一只眼,看着刻意在更衣间通话的男人,他的音量说大不大,但静如井底的卧房内,仍旧能听得很清楚。
就说不要钥匙,还擅自主张。
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拾起椅背上的衣服。
他为了她,在这间只有男人味的豪宅内增建更衣室,买了梳妆台,可是职业使然,她并不常打扮自己,梳妆台上理所当然什麽化妆品也没有,根本只是多余的摆饰。
「你要去哪?」结束通话以後,男人看着已穿妥衣物的女人。
她回头,讲得理所当然:「上班。」
还有买菸。
「再套一件外套。」她身上的衣物根本不够避寒,今年冬天又特别冷,冷的莫名其妙,冷到她半夜不在这睡都睡不好。毕竟,这里有顶级的暖气,她的套房里可没那种东西。
她没反对,走进更衣室内。
满满一排的名牌衣服,全是他买的,他亲自挑选,他亲手刷卡。
也没挑过,她就拿起最厚的那件羽绒衣穿上。
「晚点我让人送钥匙去给你。」
「我不是说不要吗?」
「你的套房里没暖气,想冷死自己吗?」他也开始准备上班,边穿上衬衫,边继续说着:「这几天我会很忙,你下班後可以自己进门,不需要在外头等我。」
「意思是会在外面过夜?」
「可能会。」
明眸转暗,那她宁愿被冷死,也不想过来了。
「钥匙交给柜台,我再去拿,就这样,掰掰。」不愿多谈,穿好鞋子,她头也不回的开门离开,并不喜欢去看,他有没有看着自己。
不想被关心,不想被照顾,可是,事实却又是如此。
「雷娜!」
度过忙碌的中场时间,雷娜摘下帽子,正走出厨房,就听见会计的叫声。
不用想,也知道会是什麽事。
「你老公的秘书拿钥匙来了!」会计的声音很大,大概整层楼的员工都听得见。
她青着脸走向好友,一把抢过钥匙。
「叫叫叫,你不用喊的会死啊!」
「唉呀,我如果有那样的男朋友,绝对大肆宣扬,你在瞒什麽瞒啊?」
「我没有瞒啊。」
「秘书说老板今天不会回家,叫你不用等门。」
「我哪有等过门。」莫名其妙,简直污蔑。
「你们到底啥关系啊?」
看着好友一脸想挖八卦的表情,她乾笑一声,伸出拳头,凸出中指。
「干你屁事。」
她最讨厌听见的问题之一:
和展傲是什麽关系?
之二:
他会娶你吗?
之三:
老大不小了,该结婚了吧。
之四:
所以展傲会娶你吗?
马的,如果有一百个问题的话,大概九十九个都和那男人有关。
「两包沙龙。」
走出超商,将菸盒收妥好,她抬头看着全暗的天空,以及某大楼上方的温度显示器。
九度。
今晚肯定要被冷死。
但真的宁愿如此,也不想回他的房子,百坪的空间里,只有她自己的感觉,还不如缩在十坪的套房,更显得安心。
她又返回超商,买了一瓶热可可後,才搭上计程车回家。
其实,与其和他暧昧不清的纠缠,还不如自己狠下心做出决定吧?根本是她的优柔寡断,才造成两人这种关系。
他要上床,她就给。
他说住在一起,她没同意也没反对。
他投资她的餐厅,她不要脸的接受了。
他买的衣服,穿了。
他给的钥匙,拿了。
好像没什麽是她没接受的,自己满不要脸的,完全就是被包养的女人。
「小姐,你的钥匙掉了。」恍神的走进大楼,突然与走出电梯的人擦撞到,一直握在手里的豪宅钥匙掉到地上,直到听见提醒,她依旧无动於衷。
对方弯腰捡起,放在手心上,耐心等待她。
「你不要吗?看这钥匙的形状,很不普通哪。」
但如果要自己强硬的跟他一刀两断,根本做不出来。
青梅竹马、朋友、恋人、炮友、妻子——
最後一个是作梦。
「我是不介意和你一起站在这边吹风啦,但你可以给我点回应吗,自说自话好寂寞喔。」
雷娜大梦初醒,歉然看向对方,然後不由得一怔。
好漂亮的人。
美丽的鹅蛋脸型,不沾粉就白里透红的肌肤,还有穿着大衣也掩盖不了的好身材,好一个——
标准的情妇脸!
「钥匙,不要吗?」对方拎着铁圈,在她面前晃着。
「要。」她接过後,还是很迟疑。
这段关系还得持续多久,想断吗?不想。
想继续吗?
「当一个男人愿意给钥匙时,通常有一定的觉悟,不是想跟你来一段长远的关系呢,就是想把你关起来宠爱,不然就是关起来玩弄,不然就是关起来虐待,不然就是关起来凌虐——」
雷娜瞠目结舌的听着。
发现自己的话太震撼,林美美哈哈一笑,拍拍她的手臂。
「後面是开玩笑的,但前面是真的,祝你幸福啦,掰掰。」
好奇特的人,她也住在这边?感觉很少见到。
一搭进电梯里,手机就响起,她直觉是展傲,也真的就是他。
「你为什麽没回家!」他劈头就发怒。
她一边按下楼层,一边从容回应:「我正在回家。」
「你回套房去了?!」
把传来怒吼的手机拿远,她皱眉,怀疑自己耳朵会受损。
确定对方不再乱吼乱叫後,才又贴上耳朵。
「反正你今天又不回去。」
「所以我早叫你搬过去!我说了几次了!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住在那种地方,你是想被冻成冰块等着上头条吗!」
「你要我过去,只是方便上床而已吧。」她玩弄着手上的钥匙,尽量让语气平淡。
「废话!」
眼一抽。
真该死的坦白。
「我想要自己的女人有什麽问题吗?」
她呆住。
「事到如今,你还在纠结这件事,这几年除了你我碰过别的人吗?不和你上床,我跟鬼做吗!」
她像听见天方夜谭,二度震慑。
「我告诉你,这次我不会再纵容你了,上次发烧到三十九度奄奄一息躺在房里的是谁?你继续住在那个鬼地方,我强压着你也把你绑回去!立刻给我滚回家!立刻!」
手机不知何时挂断的。
耳边隐隐约约还回荡方才的声音。
『这几年除了你我碰过别的人吗?』
『我想要自己的女人有什麽问题吗?』
雷娜看着电梯镜中的自己,一个逼近三十岁的女人,居然还露出小女孩一样羞怯的表情。
真恶心啊,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