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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个意料之外的原因,但既然难得回老家一趟,索性就打个电话,跟丁舜昇多请了两天假,她想多陪陪卧病的父亲,也可以帮忙分担一点妈妈的辛苦,顺便还给自己一个远离喧嚣,安静喘口气的机会。只是当假期结束,拎着大包小包的屏东名产回台北之後,骆子贞就後悔不已,她知道这世界果然没有因为个人的短暂缺席而暂停运转。
虽然为了弥补工作进度而焦头烂额,但想想觉得这样似乎也好,她只有分别传了两封极为简短的讯息,通知了江承谅跟李于晴,告知父亲平安,以及自己回到台北的消息,也感谢他们的帮忙或关心,一视同仁,不偏不颇。讯息传完後,她立刻又埋首进工作中,到了傍晚,总算把周年庆的企划案递交上去,留点时间给丁舜昇慢慢评点,自己则拿出手机来,果然也看到他们的回覆,李于晴只说这是他本来就应该做的,而江承谅则贴心地问她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同时还提出邀约,想找她一起吃晚饭。
该见这一面吗?骆子贞心里踌躇,坐在椅子上,手中的老钢笔不断回旋转动,想起颜真旭说过的,最适合的人,不见得是最早出现,或最後离开的那个人,而是那个始终挂心自己,自己也挂心不已的人。
好了,现在她两个都挂心,那然後呢?如果颜真旭的观点,可以当作第一道检验关卡,那这两个男人都过关了,接下来是不是要按照骆妈妈的角度,再从这两个男人当中,选一个比较笨的?这要怎麽判断,难道要给他们做一次智力测验吗?想着想着,骆子贞不禁笑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还是应该要跟江承谅见个面的,至少,有当面再感谢他一次的必要。离开公司後,距离约定时间还早,她索性先约了杨韵之在服饰店里碰头。
「要去约会吗?正好,这几件衣服都很适合你。」杨韵之特别强调:「这一批货的评价很高喔,恋爱不败款,是我亲手挑选的。」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正在恋爱的样子吗?」骆子贞指指自己。
「不,一点都不像,但就因为你现在这身套装,再配上无精打采的表情,活像惨遭遗弃的失婚妇女苦命样,所以我才要推荐恋爱不败款给你。」杨韵之说。
那是一件连身的白色洋装,下摆还衬着蕾丝,剪裁非常好看,在庄重中不失青春气息,虽然对比之下,骆子贞脸上的妆好像太严肃了些,但依照杨韵之的说法,只要再补点眼影,把眼线也描一下,应该就会非常完美。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做才好。」换好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看,骆子贞本来还在欣赏这套洋装的,但她肩膀忽然一垮,露出无奈的表情。
「什麽意思?」还在帮忙挑选配件的杨韵之问。
「我不想选那只大鲤鱼,除了我觉得他已经疯了,为了工作而疯了,变得一点都不像他本来的样子之外,重点是,他才刚失恋没多久,而我跟他似乎也没有火花;但我要因为这样,就去选择江承谅吗?尽管所有条件拿出来相比,他都比大鲤鱼好,可是我总觉得,跟他之间又少了点什麽感觉,还走不到那一步。」骆子贞站在镜子前叹气,「我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却看不到镜子里的这个人,到底在想什麽。」
「这个只能二选一吗?」
「难不成你还想要再丢出第三位候选人?」骆子贞瞪眼。
「不,我是说,非得在两个之中选一个吗?」杨韵之耸肩,说出很符合她当年「花蝴蝶」个性的话来,「老娘两个都不选,但是两个都要,难道不行吗?」
「劈腿是不道德的。」
「有名分了还出轨,那才叫做劈腿,」杨韵之两手一摊,说:「我没叫你脚踏两条船,我只叫你延後投票日而已。等你终於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後,再去决定就好,至於他们得等上多久,那都看你高兴,反正不想等的人,他要先退出竞选也无所谓,还反而给你省事呢。」
「是吗?」
「刻意选出来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那充其量只能算是没得选择的选择。」杨韵之理直气壮地说:「不用选,你就知道是他了,那才叫做真命天子。」
虽然给自己换上了一套好看的衣服,但骆子贞怎麽想都觉得有点不划算,这套洋装在一番折扣後还要价两千八百多块钱,而她虽然换来了一身美丽,却也同时换到了一颗思绪更复杂的脑袋。
不在昂贵的餐厅,吃的也不是什麽山珍海味,只是一盘简单的义大利面。江承谅说这是他最近发现的美食,有时下了班,不顺路也想绕过来吃,而骆子贞嚐了几口之後也称赞不已。
用餐时,江承谅又问起骆爸爸的身体,他只提醒骆子贞,有空还是应该多给自己排假,回乡下去走走看看,或者乾脆把父母亲接来台北,免得两地相隔,如果有什麽意外,距离往往是个很容易造成遗憾的因素。
知道他没有诅咒别人的意思,骆子贞也不会见怪。江承谅又说:「别怪我多事,但我看到那些只顾着在外打拼,却很少回家探望父母的年轻人,总忍不住想唠叨几句。」
「知道了。」骆子贞一笑,说最近周年庆的案子还没结束,想真正回家住几天,只怕还得再等一阵子,待公事忙完後,想要请个长假,一者可以给自己喘息的空间,再者也是能回家去多陪双亲。她一边说着,原以为江承谅会附和几句,也表达出他自己想跟着一起南下的意思,然而对方却像完全忘了似的,竟是提也不提,却问骆子贞在企划案方面的进度如何,倘若需要的话,他也可以把自己公司的周年庆促销计画案给偷出来,当作是一个参考。
「你们是卖电器的,我们是卖餐点的,你确定案子偷出来後,会有很高的参考价值吗?」骆子贞忍不住笑。
「反正都是民生必需品嘛。」他自己想想,似乎也觉得荒谬,跟着也笑了。
如果不谈感情,他应该也还是个很不错的朋友。吃完了饭,走出餐馆时,看看手机,才晚上九点钟不到,沿着路边,漫无目的地走过去,再转个弯,也就到了之前约会的地点,那儿有灯光璀璨的行道树,也曾经有一个吻。
「我……」迟早总是要开口的,骆子贞放慢脚步,她不想等走到那个吻的发生地点,才讲出让人不开心的话,踌躇了一下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情,我想了很久,老实说,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无法做出决定。」
「噢,没有关系,那已经不重要了。」江承谅忽然露出淡淡的微笑,摇头说:「我才觉得不好意思。都怪那个义大利面太美味,以至於一整晚,光顾着吃东西就来不及了,我都没时间整理自己的脑袋,也没找好一个开口的方式,来跟你说说这件事。」
「什麽事?」骆子贞愕然。
「先说好,不管我们接下来要讲的是什麽,那都不影响我们是朋友,而且是好朋友的这个关系,好吗?」没直接回答,江承谅说:「我们依然可以互相关心,好吗?」
骆子贞还不明所以,她只是坚定地点点头,因为这也是她深以为然的。
「那天,开着你的车,载你回屏东,其实我本来没打算直接又赶回台北的,而事实上,当天下午我也确实没事,那一整个周末我都闲得很,还一个人骑着脚踏车,绕了整个北海岸一圈。」
「为什麽?」骆子贞不解,「既然没事,为什麽不要一起去医院看我爸?而且,你不是想去屏东走走的吗?」
「因为我在车上,听到了一些东西。」江承谅说:「是动听的,却也让人伤心的旋律。」
-待续-
自愿的失去,叫做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