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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场热闹中,却暗藏一点尴尬气氛的生日派对,骆子贞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忍不住觉得吊诡。
回到家後,她先请江承谅在客厅稍坐,让程采跟姜圆圆作陪叙话,自己则赶忙进房间,先换了一套衣服,为的就是要搭配连在自己家里办派对,也浓妆艳抹还盛装打扮的另外那三个女人。但奇怪的是才刚换好衣服,一走出来,沙发上本来应该有两女一男的,却只剩下姜圆圆耐不住肚子饿,开始吃起了饼乾,江承谅则正悠哉看电视。
「程采呢?」骆子贞好奇地问,而姜圆圆往走廊那边指了指。
好奇心起,她又往回走了过去,只见最後那个房间的门已掩上,但门下透出灯光,纳闷着推开一看,恰好看见杨韵之一手掐着程采的後颈,另一手则高高举起,拳头正要狠狠挥下去。
「就算有什麽深仇大恨,你也让她吃完蛋糕再从容就死吧?」大吃一惊,她赶紧冲上前去,把扭在一起的两个人给拆分开来。
「这摆明了是作弊吧?」杨韵之生气地说:「说好了四个人要庆祝的,她居然自作主张,把江承谅给约来!」一边骂着,她伸出手来,又要去捏程采的脸颊。
「我只是刚好遇到,随口问问嘛,哪知道他真的说要来!」程采倒也机灵,发挥她当年在排球队训练有素的反应能力,立刻躲到骆子贞背後去。
「我不管,既然要作弊,那我也要打电话,叫大鲤鱼立刻过来!」杨韵之说:「这是公器私用、贿赂选民、暗中操盘、选举奥步……」
「真是够了……」骆子贞哭笑不得地说。
最後她还是没让杨韵之打电话,理由很简单,骆子贞说了,眼下李于晴才刚失恋,虽然已经恢复单身,似乎情伤也不怎麽重,但那家伙现在满脑子都是赚钱、都是生意,把他找来也没多大意义,而且江承谅还在这里,让他们这样碰面,感觉非常奇怪,万一谁的哪根筋不对劲,惹出一点乱子来,这场生日派对可就难以收场。好说歹说,最後总算让杨韵之打消了拨电话的念头。
「你们没事吧?」三个女人再次走进客厅时,江承谅有点讶异。为了阻挡刚刚的纷争,骆子贞原本梳好的一头短发又全乱了,而杨韵之的洋装皱了,程采脸上的妆也花了。
「切蛋糕吧。」骆子贞不想解释,她手一摊,全场唯一欢呼的,只有期待好久的姜圆圆。
所以吊诡的地方就在这里,当骆子贞看着热闹的客厅里,那些姜圆圆精心布置的小气球跟彩带,以及桌上的佳肴美食,再看看座上的这些人时,她心里不断被许多新旧交替的画面来回冲击着。不说当年,就光是几个月前刚搬来时,那时,能这样在这屋子里自由走动的男人,只有一个李于晴,当那条大鲤鱼被找来当免费的搬家工人,还刷完整屋子的油漆时,他就坐在江承谅现在所坐的位置上,在那里吃碗泡面,或者吃个便当,而曾几何时,现在座位换了一个人坐,除了杨韵之之外,程采跟姜圆圆一样对他热络寒暄与招呼。
骆子贞其实也很清楚,程采跟姜圆圆并不讨厌大鲤鱼,今晚她们如此盛情款待这位眼前的稀客,只是因为觉得他可能比大鲤鱼更适合自己,那是一片好心,但不知怎地,骆子贞就是觉得怪,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不想拂逆了程采今晚过寿的好心情,可是又很想尽快结束这一场喧闹,早点洗澡休息,让自己稍微沉淀沉淀。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在吃东西时,江承谅忽然问。
「还好,大概是有点累了。」骆子贞撑着笑容,说:「最近开始要忙周年庆的案子,我们丁总很在意这个,企划出来之後,要做的事情一大堆,如果不盯紧点,出了乱子我可担待不起。」
「那只是一份工作呀。」江承谅端了一小碗卤味,递给骆子贞,说:「适度的放松跟休息,才是维持长久战斗力的好方式。」
笑着点头,她虽然不怎麽有食慾,但既然东西都端来了,好歹也该吃上一点,只是她才刚挟起一块豆干进嘴里,都还没开始咀嚼,旁边耳朵很尖的姜圆圆,忽然往餐桌那边跑去,拿来正发出嗡嗡震动声的手机,而骆子贞纳闷了一下,都这麽晚了,会跟她联络的人也几乎都在眼前了,除非是李于晴,否则还有谁会在这时间打来?接过电话,她一看却发现又是远在南部的母亲。
「又是我妈。」脸上立刻出现不耐烦,她按下接听,本来开口就要骂人,但说也奇怪,电话里传来的却不是母亲的声音,而是住在她老家隔壁的阿姨。
起初江承谅也以为骆子贞会按耐不住脾气,就在这里破口大骂的,他一直小心留意,只要稍有动静,他随时会挥手示意,来提醒这个性火爆的女孩要克制克制,然而只见她表情先是一愕,跟着眉头一紧,然後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安静处去。那当下他也纳闷不解,而与他一样面带疑惑的,还有另外这三个女人。
「真的是一语成谶了。」脸上有焦虑也有担忧,眉宇间也还带点愠怒,骆子贞挂了电话後,她走了回来。
「什麽意思?」江承谅也隐隐觉得事态似乎有些不妙。
「还记得我们稍早在计程车上说的那些吗?」骆子贞沉着声说:「这下可好,我爸真的进医院了。」
一句话忽然打散了整屋子的欢乐气氛,先是姜圆圆跟程采半晌说不出话来,杨韵之立刻把电视跟音响都关了,跟着江承谅站起身来,他先想到的是这半夜十一点多,该怎麽赶回屏东最快。
脸上的妆来不及卸下,只能匆匆把衣服给换了,骆子贞心慌意乱,扯起包包就要下楼。但这时间点上,她已经无暇去查询客运或火车的时间表,高铁又没开到屏东,她当即决定,直接开车南下,只是伸出手要去抓起那一串,放在鞋柜边的车钥匙时,江承谅却早她一步。
「干嘛?」她一愣。
「你今天已经上了一整天班,晚上又没休息,从台北开车到屏东,最快也得五个小时,等回到南部,到医院了还要陪你父亲,体力怎麽吃得消?」江承谅拿起钥匙,说:「我开车送你。」
尽管大家都想一起去,但骆子贞却不希望让一群人都跟着,一来车子负重跑不快,二来只怕惊扰了父亲的病情。阿姨在电话里说了,老人家因为糖尿病引起昏迷现象,母亲已经陪着搭上救护车,紧急送往医院,希望她赶紧拨空回来一趟。
让江承谅开车,自己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开出地下停车场,车子飞快转上大马路。尽管对这部车的性能并不熟,但江承谅的开车技术甚好,在接近凌晨却依然车水马龙的台北市区钻来绕去,很快就上了高速公路。
「你该睡一下的。」在骆子贞已经将医院名称输入卫星导航,规划出路线後,江承谅提醒她。
「怎麽可能睡得着?」一边回答,她拿起手机,就怕错过任何一通紧急电话。
「那就闭上眼睛休息,能睡就睡,到了我会叫你。」江承谅腾出手来,还是那个习惯的动作,他又拍了拍骆子贞的手背。
这段路很远,远得让骆子贞光是想想就会却步,她不喜欢开那麽长途的车,也不喜欢挤在客运或火车上,返台之後,只有回过老家一次,那时父亲身体还不错,一餐能吃两碗饭,抽菸也不怎麽节制,骆子贞劝过好几回,老人家总是笑咪咪地说不用担心。言犹在耳,怎麽好端端地就进了医院呢?满怀忧虑,她不自觉的搓着手掌。
「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江承谅维持着比最高速限再快个十公里左右的速度,飞快往南奔驰。
「很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你。」
「小事情嘛,不过就是开个车而已,不要紧的。」江承谅的脸上其实也带着紧张,但他勉强挂着一点安慰的微笑,说:「本来就一直想去南部走走,今天听说你老家在屏东,还想问你哪时候有空,可以带我去玩的,不料现在真的跟你一起开车南下,但却是因为这个缘故。」
「下次你来,我一定当导游。」
「好呀,先谢了,」江承谅点点头,又提醒:「但是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好吗?」
-待续-
只有不轻易许诺的人,才明白约定的意义,其实不只是约定本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