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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应该夸奖大鲤鱼很勇敢呢,还是责备他很白目呢?我已经搞不清楚了。」屋子里大多数的灯光都关着,只有厨房前的餐桌这儿还亮着灯。四个女人围坐,听完今天所发生的故事,程采瞠目结舌,而姜圆圆则苦着脸问:「他真的活得很不耐烦了吗?」
「看来战争是正式开打了。」程采跟着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也觉得大鲤鱼今天那些话有点超过,但是,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其实是另一件事。」杨韵之沉吟了一下,说:「不知道他回去之後,要怎麽跟女朋友解释发票的事。」
「解释?有什麽好解释的?」骆子贞瞪了一眼,「他要打肿脸充胖子,花一大笔钱买那些餐券,那是他家的事,有什麽需要解释的?还是说,他女朋友会误解,以为自己的男朋友在暗地里搞鬼不成?如果她真的这样误会,那我只能说,这还真是双重侮辱,这女人先侮辱了自己的智商,同时也侮辱了我的眼光。」
那件事之後,一连过了好几天,骆子贞始终觉得愤恨难平,她本来就一直被这些感情上的复杂纠葛给困扰着,而现在又遭遇这一场风波,此时愈是想要把心口上的疙瘩抚平抹去,就愈觉得不可理喻,也愈觉得心有不甘,到底自己怎麽了?这件事为什麽像一道阴影般,老是在心上挥之不去?心头一闷,工作表现就失常,甚至连平常驾驭自如的份内小事也往往处理不好,一些在进行中的工作,要嘛漏打了什麽电话,再不就是遗失了什麽文件,搞到最後,她连走到茶水间去想去泡杯茶,都发现自己居然忘了带杯子。
「所以你出来运动运动也是对的。」江承谅把落在地上的羽毛球捡起来,轻轻一抛,跟着「刷」地一声挥动球拍,羽球凌厉地划出弧线,越过中网,而骆子贞打得有气无力,她没有猛然挥拍,却是轻轻巧巧地应接,把球又拨了回去。
「用点力气吧,发泄发泄之後,说不定精神就回来了。」几个来回,江承谅灵活自如,而且还有余裕可以聊天,反倒是网子的另一边,骆子贞已经气喘呼呼。
周末的下午,本来应该窝在家里,或者到哪儿去走走的,但是一通电话,江承谅给了她不同的建议,他说与其做些静态活动,老是把自己闷着,不如出来打一场球,或许藉着体力的大量消耗,人也会舒坦一点。
「够了,够了,我投降了。」弃拍於地,才两个小时不到,骆子贞已经无力再战。这虽然是一场不怎麽讲究规则的比赛,但她输得也太凄惨,不但体力不是江承谅的对手,就连一些基本的技巧也付之阙如,她打得捉襟见肘不说,刚刚为了抢救一个眼看着要失分的危机,还差点狼狈摔倒,吓了江承谅一跳。
「早知道不跟你来打球,这根本是不公平的比赛,不管天时或地利,根本都是你占便宜!」坐在椅子上休息,她满身大汗,一条毛巾擦来擦去,怎麽也擦不乾。
「时间是你挑的,地点也是你挑的,我哪有占便宜?」江承谅打开水壶,先递给骆子贞,笑着说:「国民运动中心是台北市政府在经营的,可不是我家开的。」
「但是球拍是你带来的。」骆子贞硬要强辩。
「比较轻的那一支都让给你了,不然还想怎麽样,难道要我用手掌当球拍来打吗?」江承谅哑然失笑,指着脚边的球拍说。
「这主意不错啊,待会不妨试试看?」
「那万一你又输了怎麽办?」
「反正根本没赢过,多输一场也无所谓。」骆子贞乾脆赖皮耸肩。
「说也奇怪,打球的输赢,你看得很平淡,那其他时候,你干嘛却念念不忘呢?」江承谅一边擦脸,一边说:「没有什麽输赢是一辈子的,做人还是豁达一点吧?」
有些话里藏着的意思,骆子贞心中明白。那天她从杨韵之的店里负气离开,人都还没到家,江承谅已经传来讯息,一者表达安慰,二来也提醒她,是该学着放下了。
「你知道他是我前男友吗?」休息够了之後,骆子贞不想继续在球场上自取其辱,却提议要散步走走,从羽球馆出来,踩在树荫下的小径,她问身边的这个男人。
「多少聊解了一点点。」江承谅点头,他说那天事情发生的瞬间,他整个人傻在当下,不明白骆子贞为什麽会忽然跟旁边排队的情侣这样吵架,而且还一副跟对方很熟的样子,可是在店里时,他明明又没见过骆子贞跟他们讲话。後来是杨韵之趁着有空时,才稍微跟他解释了大概的状况。
「没兴趣知道更多吗?」
「有这必要吗?」
「你如果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会想了解对方的全部吗?」停下脚步,骆子贞回头问。
「我倒不这麽认为。」江承谅耸个肩,摇头说:「本来我喜欢你,是喜欢你个性上的独立自主,也喜欢你永远带着睿智跟锐利的眼光在看待这世界,这是我望尘莫及,也非常想学习的一面,因为这实在太了不起了;而那天跟杨小姐聊了一下之後,我才知道,不只是对自己要求严谨,你还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跟你住在一起的她们,不只是朋友,不只是老同学,更是你最亲密的姊妹们,这些年来,你一直在照顾着她们,也在保护着她们,这种能与别人分享快乐,也分担痛苦的人,老实说,已经很少见了,也因为这样,所以我发现自己又更喜欢你了。」
「多谢你的夸奖。」骆子贞苦笑,她说:「但你只是没看过我跟她们吵架的样子而已。」
「人跟人相处,本来就一定会有矛盾或冲突的时候,那也不足为奇吧?不过很多人即使是面对自己亲近的朋友,也不见得能把这些情绪都表现出来,大多数时候,我们总是隐藏着真正的感觉或想法,戴着一张面具不是?」
「你是这样的人吗?」骆子贞笑问。
「在面对客户、上司,还有同事的时候就是。都市里的生活,我们总会遇到几个很想把他们杀死,可是却偏偏没办法下手,反而还得赔笑脸打招呼的家伙,不是吗?」江承谅嘿嘿一笑,说:「所以我很羡慕你,很佩服你,也很喜欢你。」
「一身臭汗的时候,可不是告白的好时候。」
「这算不上是告白,」江承谅把球拍搁在肩膀上,直接用衣袖擦擦脸,绕着羽球馆走了一圈,小径的尽头也是刚刚开始散步的起点,十字街口的一旁,就是羽球馆大门。他说:「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比起那些认识你已经很多年的老朋友,或许我对你的了解真的很少,然而我相信,比起已经经历过的那些,更重要的是,未来的路要怎麽走,面对不同的分岔路口,要做什麽选择。至於过往前尘,那些可能很漫长的故事,我不介意你边走边说。」
「谢谢。」骆子贞点点头,踌躇了一下,又说:「但我不知道,如果哪天走到了该选择的时候,自己选的会是什麽方向,是对或错,我不晓得。」
「这世界上没有方向对错的问题,只看你有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而已,」江承谅笑着说:「放心吧,就算对你的认识还不够多,但起码我很确信,这世上没有难题或关卡,是你骆子贞跨不过去的。」说着,他想到什麽似的,取下肩膀挂着的运动包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还装在包装袋里,全新的粉红色护腕,拆开後,他帮骆子贞戴上,说:「准备好了吗?要去尝试新的方向,还是再跟我比一场?」
-待续-
问题不在方向,只是心困迷雾,哪里都不见风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