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看过电影『赌神』吗?里面那个大反派,有句经典台词:『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太冲动了。』」摇摇头,颜真旭说这句话的表情,跟平常的样子很不像。
「抱歉,我没看过这种上个世纪,还八零年代的古老作品。」骆子贞没好气地摇头,却反问:「倒是你,你居然有时间看电影?」
「不管我再怎麽忙,总也还是个人,也总得有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吃饭当然要打开电视。」颜真旭说,与其看着财经新闻,被那些金融数字搞得心里七上八下,倒不如打开电影台,看些重播百年的老电影来得下饭。
「你都这身价了,还需要在意那些金融数字吗?」骆子贞不禁怀疑。
「小数点跳一下,我可能就得蒸发几千万,你说我会不会在意?」颜真旭摊手。
「好吧,言归正传,总之呢,就是连你也不赞同我就对了?」一摊手,骆子贞放下手中的刀叉。今天本来就不怎麽有食慾,尽管美食佳肴摆在眼前,然而一旦聊到李于晴的事,她就整个人都没了胃口。
「对或错的事情,你可千万别来问我,特别是这种无论怎麽回答,都非得得罪其中一方不可的问题。要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小李也是我的朋友,而我能聊上几句轻松话的朋友,真的非常少。」颜真旭一笑,说:「因此,对於你们之间发生的问题,以及那些孰是孰非,我实在难以论断。」
「至少你可以给点意见不是?」
「不行,那会使我失去公正的地位。」眼里闪过狡狯的光芒,颜真旭说:「同样的话,我也跟阿谅说过,所有你们这些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一概不插手。」
「阿谅?」骆子贞一愣,但随即想起来,那指的就是江承谅,「说到他,我倒是差点忘了,你哪里公正过了?这整件事情当中,立场最偏颇的应该就是你吧?是谁把我的事情都泄漏出去的?是谁怂恿江承谅的?那不都是你吗?」
「不,那已经是我能为自家外甥所做的最大限度。」颜真旭摇头,「至於他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说得可真好听。」骆子贞哼了一声,「还真是撇得一乾二净咧!」
「反正呢,我只能由衷希望,希望你们走到故事的最後时,都能获得自己想获得的。至於我,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今天其实是来跟你讨论其他事情的。」
莫可奈何,只好再拿起刀叉,继续吃起午餐。趁着短短的一个中午休息时段,颜真旭约了见面,想讨论关於那还远在半年後的夏末之际,一个婚宴会场的布置事宜。「蝉屋」在台北有四家店,而他属意的是最後才开幕的板桥分店,打算在婚期当天,预约全天的时段。在闲叙之前,他已经拿出预先拟好的草案,跟骆子贞进行讨论。这件事本来可以交托给自己手底下的人员,或者委托给婚礼顾问公司处理,然而颜真旭却想要尽量地亲力亲为,他说自己在工作中的大小事,已经什麽都发派出去了,唯独再婚的婚礼,他想自己多参与一些。
「比起花两三年去建一个新厂,扩大一个产业,或者关切报表上逐年增加的利润数字,我觉得这是一件更值得让我投入,也更让我开心的事。」颜真旭说:「你了解大致的构思之後,剩下的小细节,就可以直接找我助理讨论了。」
「程采?她可以吗?而且你要她照看这些,那她本来的工作呢?」骆子贞有些犹豫,更有些担心,就怕是不是程采在担任颜真旭助理的这些日子里,做错了什麽事,才让老板想将她调离现职。
「有你帮忙,我相信不会有任何问题,况且时间也还早,你们可以充裕地拟出构想。」结果颜真旭笑了,说:「而且,让她分点心思去处理这些,其实也是让我有喘口气的空间。这小丫头,虽然说是来当我的助理,但根本就是保母一样,事情不分大小,管到钜细靡遗,都快把我逼疯了。」
「这麽夸张?」
「自从医生叫我控制饮食,写出一张建议表後,我每天中午的白米饭,就不再是吃几碗的问题了,什麽时间吃、配什麽菜色,甚至米饭可以吃几公克,她全都要管。」颜真旭摇头,说:「待会程采过来的时候,麻烦请你告诉她,说我这碗提拉米苏是你吃掉的,免得我又被唠叨,好吗?」
那一顿饭吃完,该讨论的正事已经讲过,该聊的闲话也说得差不多,颜真旭没能喝完饭後的咖啡,一来时间不允许,二来是刚被派去送文件的程采抵达後,她也不允许。
「自从我第一任妻子过世後,一直到现在,已经过了那麽多年,很多人意想不到,连我自己都曾万难相信,我居然会再婚。你知道这些际遇,让我领悟到一个什麽道理吗?」离开前,颜真旭忽然停下脚步,说:「最适合你的人,原来不是最早出现的那个人,也不是最後还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不然呢?」骆子贞手上捧着一个资料夹,里面是颜真旭自己草拟的,关於婚礼规划与布置的草案,另外她还提着一个小纸袋,装着没吃完而打包外带的午餐,怔怔然问。
「最适合你的人,应该是那个让你始终牵挂,也始终牵挂你的人。」露出微笑,他说:「选谁都好,选对了最重要。」
话说的很好听,但仔细琢磨就会明白,那当中有多麽空洞。始终牵挂对方,对方也始终牵挂自己?骆子贞心里想,我现在最牵挂的,是这一波餐券销售的结算业绩,以及颜大老板要包场办婚礼该怎麽安排,乃至於这一袋甜点、面包、沙拉该怎麽处理,除此之外,脑子里几乎已经无暇再想其他;至於谁牵挂着我?骆子贞哭笑不得,她有几张财经证照,有硕士学历,有非常专业的职场技能,但可惜没有学过读心术,因此猜不出来有谁正在牵挂着自己。
「你在忙什麽,又把桌子搞得这麽乱?」到了晚上,杨韵之一进家门,就被堆满餐桌上的文件跟一堆琐碎给吓了一跳。她脱下高跟鞋,也搁下包包,走过来说:「早叫你把自己房间那张小桌子给撤掉了,换张大的吧,不然餐桌都快变成你的办公桌了。」
「我房间那麽小,摆不下大桌子嘛。」骆子贞戴着粗大的黑框眼镜,很认真端详着手中的资料,左手则伸进零食包装袋里,拿出洋芋片来吃。
「放着这麽好的东西不吃,却吃零食?」杨韵之眼尖,已经看到桌上那个餐点纸袋。
「冰箱里面还有甜点跟沙拉,虽然沙拉是你最讨厌的马铃薯,甜点又甜得要死,但如果想吃的话,你最好就赶紧吃掉吧,不然等到圆圆回来,可就全被她吃光了。」骆子贞心不在焉地说。
「那正好。」说着,杨韵之真的打开冰箱,把东西拿了出来,但她没自己享用,却又装进纸袋里,跟着走回房间去换了一套衣服,俨然是一副又要出门的模样。
「还要出去?」这时,骆子贞总算停止工作,抬起头来,「又要去找孟翔羽吗?我说你也够了吧,要浪费青春到什麽时候,以前那个花蝴蝶杨韵之呢?早说过你在他身上把大好时光都糟蹋了,也换不到一个明确的未来的。」
「在这麽纷杂而撩乱的时代里,任何与未来有关的谈论都显得茫然,我们所能追逐与珍惜的,也不过就是如此微薄却铭心的当下而已。」杨韵之忽然文诌诌了起来。
「讲白话文好吗?」骆子贞叼着洋芋片,翻了一个白眼。
「意思就是,我没想过什麽未来不未来的,我只想我的男人而已。」杨韵之哈哈一笑,拎起装满食物的纸袋,说:「所以我要借花献佛,拿这些东西去给他吃,马铃薯跟芒果奶酪,刚好都是他的最爱。」
就这样,屋子里又陷入一片静谧。杨韵之出门约会了,姜圆圆传来简讯说要到附近超市采买,会晚点回来;而程采大概还在陪老板跑行程,自从当了颜真旭的助理後,基本上不过晚上九点,她是不会出现在家里的。
骆子贞看累了东西,觉得肩膀酸疼,忍不住伸个懒腰,同时看了看手机,方才它发出一声铃响,显然是收到什麽讯息,只是忙得没时间看,这时拿过来一瞧,原来是江承谅传来的,问她前几天又登山又骑脚踏车,身体酸痛好些了没,也提醒她注意身体,工作不要过劳等等。想起他时,骆子贞脸上带着微笑,但一转头,另一个小纸袋在这张桌子上已经搁了好几天,里面装着李于晴那天送到公司给她的围巾。一时思绪交织,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摘下眼镜,想让眼睛稍微适应一下视差时,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待续-
终点从也不远,问题只是,抵达时会是谁陪在身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