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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子贞离去後,窗外忽然传来淅沥的雨声。本来想打通电话,提醒她千万别淋雨的,但手机拿着拿着,转念又作罢。这通电话或许不需要打吧?昨天晚上,他刚从医院看完诊,接到孟翔羽的来电,那个痞子开口就问候了一句「你死了没」,然後告诉他,说一样是从杨韵之那儿听来的消息,骆子贞放了四天假,前两天都跟有钱的阔少爷游山玩水,还问他:「而你到底想窝在那个烂地方多久,你哪时候才要有所动作?」
「我要动作个屁!」昨晚,李于晴在医院外头这麽回呛,「恕我提醒你一句,劈腿可是不道德的。」
「有人叫你劈腿吗?」孟翔羽说:「我只想叫你甩了那个打死不肯跟你同居,也不想跟你结婚的女人而已。」
以孟翔羽的观点,他认为这种既没有同居之实,也永远求不得一个婚姻之名的爱情,根本没有经营下去的必要,但他可能忘了,自己跟杨韵之其实也是这样的关系。懒得跟他争辩,李于晴那时只想回家休息。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看了看那个搁在角落的黑色长方形的扁箱子。箱子上头有锁扣,钥匙就插在上头,但已经好久好久没开启过。这是一个陪他好多年的家当,专门为了存放吉他而设计,而对李于晴来说,吉他所象徵的,从来也不只是音乐的演奏道具而已。
一边想着,他本来有个冲动,想去打开那个吉他盒子,只是手刚伸出去,却听到敲门声,而转头时,李于晴也看到了,刚刚骆子贞除下来的围巾,就掉落在椅子下。顺手把它拎起来,走到门边,原以为是对方去而复返来拿东西的,然而门刚打开,李于晴却大感意外。
「你怎麽来了?」侧身让让,谢筑宁两手提满东西先走了进来。李于晴又问她是不是忘了带这里的钥匙。
「不是忘了,是我原本没有要绕过来的打算,天知道你没去上班,所以当然没把你这边的房门钥匙带在身上。」谢筑宁是不太开心的语气,说:「怎麽我们有这麽疏远,到了连你生病请假,都要靠柜姐来通知的地步吗?我去巡柜的时候,碰巧遇见你们家的柜姐过来聊天,一问之下才知道,你已经请了两天假。所以我赶紧办完事,想说过来看看,顺便给你买了午餐,哪,你爱吃的烧腊饭。」说着,她把手上的塑胶袋一搁,看着桌面上的东西,脸上却一愣,「你怎麽改吃素了?」
「胃不舒服嘛。」李于晴话刚说完,顺着谢筑宁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自己也是一愣。他手上还拿着那条粉红色的针织围巾。
「有朋友来看你吗?」
「嗯。」李于晴点头,「杨韵之来过,才刚走。」
「我老早说过了,你们之间迟早会有问题的。」孟翔羽说:「一个男人会开始下意识地说谎,表示他内心深处隐隐然地,已经把自己跟对方划出区隔,而隔阂既然产生,当然分手也就不远了。」
「但我可不是故意要隐瞒或说谎的。」李于晴懊恼着。
「是不是故意的,这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现在问题的焦点,是你接下来的打算。」杨韵之跟着开口,说:「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子贞被别人追走?」
「欸,你们两位搞清楚,我是有女朋友的人耶!麻烦你们认清一下事实好不好?」李于晴说:「叫我掉头去追骆子贞?你们头壳有洞吗?」他把手中的大纸箱往地上一搁,又说:「还有,不是说好了,今天大家都一起来搬货的吗?杨韵之,你们的店员呢?公司的员工呢?为什麽一个屁影子都没有,却叫我这个病人来出卖劳力?」
「帮手们不是没来,只是还没来。」杨韵之说:「我们跟你约的时间,故意比别人提早了半小时,为的就是避免无关紧要的打扰,可以好好跟你促膝长谈一下。」说着,她随手拉过来一张凳子,叫李于晴别急着搬货,先坐下来把话好好说清楚。
但其实李于晴根本没话好说,今天会来这儿,纯粹是因为孟翔羽一通电话,说杨韵之他们代理的韩国服饰,已经从网拍经营,进阶到要开辟实体店面的时候了,找他过来帮忙整理一下货物,顺便看看店面而已。
面对孟翔羽跟杨韵之的连番攻势,他只能摊手以对。眼前这两个人,他们满脸好奇,恨不得剖开自己的鲤鱼头,好好检查一下内容,而当事人除了无奈之外,其实自己也非常纳闷。那天为什麽要说谎?为什麽不能坦然地告诉谢筑宁,说其实访客不是杨韵之,而是骆子贞?他为自己居然莫名其妙撒了一个谎而感到心惊,同时也为了当时骆子贞问他的话而心虚。
是呀,我花了那麽一大笔钱买餐券做什麽?李于晴问过自己很多次了,但始终没有答案,勉为其难的解释,就是帮杨韵之一把。可是,那是在帮杨韵之吗?就算被骆子贞强迫着帮忙销售,但卖不出去又不会死,杨韵之的服饰业都忙得焦头烂额了,哪来的闲工夫管这些?在说她只是骆子贞的室友兼死党而已,根本不用去负担餐券销售业绩的成败,这一切到底跟她有何干系?就算要倾囊相助,这种事第一个就该孟翔羽去干,轮得到李于晴自己也来凑一脚吗?
他每回自问,一旦想到这里时,就会忍不住开始迂回、开始闪避,因为他心里知道,这问题若再深究下去,要挖掘出来的,就是一个自己可能也无法面对的真相。思绪及此,他又想起当日,谢筑宁离去之前的神情。带点怀疑,眼神中有些不信任,可是她没再追问,没再深究,为什麽?
「比起你的不够爱她,可能她更不爱你?」孟翔羽说。
「我还是觉得子贞比较适合你。」杨韵之说。
「你们的好意呀,我真的是心领了。」叹了一口气,李于晴摇摇头,说:「或许你们跟筑宁不算熟,所以对她存在了一些误解。她这个人呢,是有名的不动如山,天塌下来也能面不改色,什麽想法都搁在心里,平常话也不多,再加上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像一般人的恋爱方式,所以你们才会觉得,可能她跟我不适合。」
「然後呢?」孟翔羽问。
「但这并不会构成我跟她分手的理由,当然我更不会因为这样,就选择跟骆子贞又在一起。」李于晴接着转过头来,对杨韵之说:「我承认,自己这几年来,确实一直把骆子贞当成竞争对手,所以拼命想赚钱,想让自己的人生稍微再更有一点成就;在我眼前,她真的一直是道影子,这些我都承认,然而那不表示我就一定还爱她吧?比起跟筑宁的疏远关系,子贞所带来的压力更大,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後半辈子,都要活在这种压迫感底下。」
「所以就算她被别人追走,你也可以无所谓罗?」杨韵之又问。
「我会祝福她。」李于晴信誓旦旦地说。
「妈的你可以滚了。」杨韵之生气地说。
「对你呀,我还真他娘的看走眼了。」唉了一声,孟翔羽也说。
-待续-
人们所不敢面对的,往往都是昭然若揭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