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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你女朋友,请她过来陪你?」在病床边,骆子贞问。
「她这时候应该已经睡了。」李于晴缓慢摇头。
「睡了?睡了就不能再起床吗?」口气立刻转趋严厉,骆子贞凝眉说:「她男朋友出去外面工作应酬,三餐不正常,都已经得了胃病,人也被扛进医院了,难道她连下床、套件衣服、赶来医院看看都不用吗?」
「她也不知道我喝到这麽晚啊。」李于晴又摇头。
「不知道你喝到这麽晚、不知道你已经喝出胃病,那她总该知道自己还有个男朋友吧?」真的生气了,骆子贞狠狠瞪他一眼。原本几张证件都拿在旁边的姜圆圆手上,骆子贞乾脆一把拿了过来,自己朝护理站走去,打算眼不见为净。
「真没想到,我的归国接风晚会,居然是在急诊室举行的。」杨韵之叹口气。她一下飞机,立刻委托货运,将一堆从韩国带回来的样品通通送往公司,另外一部分的小东西,自己则打了电话,把姐妹们全都约了出来,原本打算今晚在KTV里,将这些小礼物分赠给大家的,没想到她们才刚集合,姜圆圆眼尖,就说对面坐在路边的男人好像大鲤鱼。
坐在骆子贞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杨韵之又叹了第二口气,问:「真的不打个电话给她?」
「我们本来就很少过问彼此工作上的事情嘛。」李于晴摇头。
「正确来说,这应该是身体健康方面的问题,不是工作喔。」杨韵之摇摇手,又说:「而且你都已经被送到急诊室来了,她再不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没关系啦,小事而已。」李于晴苦笑,说平常随身也有带胃药,最近常常觉得不舒服,他自己也意识到,或许跟不正常的饮食习惯,还有这些熬夜应酬有关。原想说等保养品代工厂正式上路之後,一切就会稳定些,哪晓得事业还没开展,人就先进了医院;而这些事情,他自己都不怎麽放心上了,当然也更遑论要跟女友提及。
「如果连这种事都没提,那我还真不晓得你跟那位谢小姐的交往,到底还有什麽意义。」杨韵之无奈。
「你怎麽好意思说我,那你自己呢?」李于晴苦笑,「你摆地摊,欠了一屁股债,孟翔羽知道吗?你跟子贞借钱还债,又跑去做什麽韩国服饰代理,孟翔羽知道吗?这些你在一开始的时候,不也都没告诉他?那你们的交往到底又有什麽意义呢?」然後杨韵之就语塞了,看着她哑口无言的样子,李于晴淡淡一笑,说:「这年头呀,在爱情里头谈理想、讲意义,那太沉重了。」
其实没有大碍,就是一般的胃溃疡而已,只是医生也提醒兼警告了,比较详细的检查,在急诊室里是无法进行的,最好能够另外找时间,好好做个完整的检验,以免延误时机,等真的衍生出更多问题了,再要治疗就会很麻烦。
「就说没事的嘛。」等到夜深,杨韵之她们都回去後,只留下骆子贞还待在医院陪伴。李于晴身上本来穿着的衣服,因为沾到呕吐物的缘故,已经又脏又臭,现在套上的,是一件骆子贞刚刚从便利商店里,为他买来的上衣,还号称有发热效果。
「但我很怀疑,你还能没事多久。」骆子贞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放心,我向来都是玉树临风的样子,也会一路保持到最後。这些年,你已经领先了我太多,总不能老是让你出锋头,偶尔也应该换人才对。」李于晴依旧不改他的个性,但微笑过後则显得赧然,又说:「不过今天很抱歉,砸了你们出来夜唱的兴致。」
「我努力工作赚钱,为的不是跟你比收入,而是为了要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我爸妈的辛劳而已,如果咱们两个,真有什麽好比较的,那你可以放心,起码有一件事情,你是绝对领先的。」骆子贞冷哼一声,说:「如果我们比的是谁先过劳死的话。」
「这把年纪还拚夜唱,你才该小心脸上的皱纹吧?」
「夜唱?别开玩笑了,老娘明天一早还得进公司呢!我手头上有一堆事情要办,今天与其说是来唱歌,倒不如说是来监视她们,免得一群女人玩过头了。」
「你还是喜欢管着她们。」李于晴苦笑。
「不然怎麽办?」骆子贞翻个白眼。
「她们已经长大了,不是小鬼了。」笑着,抓起外套,李于晴把鞋子也穿好,离开医院前,又说:「放下你手上那条牧羊人的鞭子吧,好吗?」
走出了医院,低温冻得人发寒。骆子贞拿了一个小小的钥匙圈,说是杨韵之刚刚要回去前,托为转交的,也是她出国一趟所带回来的小礼物之一,要给李于晴。
「要走之前,她还跟我提了一些事,是关於你跟你女朋友之间的。」骆子贞沉吟着,在寻找最适合的说话方式。
「怎麽,她讲不赢我,就想跟你讨救兵吗?」
「没人有兴趣在这种事情上还跟你抬杠。」骆子贞白他一眼。
「其实呢,我是到了後来才了解的。」没急着走,李于晴在西装外套里摸了摸,掏出一包香菸跟打火机来,其实他平常并没有抽菸的习惯,带着这东西,与其说是备着自己哪天可能需要,不如说是应酬的场合拿出来还比较有机会。但这时候,李于晴很想抽根菸,他把香菸叼在嘴上,说:「当一个人对人生的无力感愈大时,相对的,对於爱情的依赖性反而就降低了。就拿我来说吧,工作不顺利、创业缺资金,每天光想这些事情,就够我心烦的了,要再拨出心思去烦恼爱情的问题,坦白讲,我真的分身乏术。」
「我不知道这种似是而非的论调有何根据,但我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尤其是那个正跟你交往的女人,她的感受是什麽,你有想过吗?你哪时候变成一个只想着自己的事业,却完全不考虑别人的人?你是这麽自私的人吗?」骆子贞皱眉。
「别把矛头全指向我,一个巴掌拍不响。打从一开始的时候,筑宁就说过了,爱情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调剂,但却不是必需品,所以她一来不想结婚,二来则很坚持,要保持各自生活的完整性。」李于晴说:「所以呢,我跟她虽然是情侣的身分,但各自生活中的很多事,我们都还是自己独自在面对。」
「形而上一点的说法,你们这叫心灵上彼此依托;但形而下一点的解释,恕我冒昧,你们这跟挑个固定的性伴侣又有何差别?」
「一定要讲得这麽难听吗?」李于晴皱眉头。
「好呀,那我再换个说法,」骆子贞轻蔑地说:「用高尚一点的角度去诠释,你们爱的是彼此的灵魂,却不想打扰各自的生活;但如果拿我们这种一般人的观点来看,我们只会说:你跟你女朋友,其实是一对怪胎的组合。」
「怪胎?」李于晴说:「我还以为像你这样个性的人,应该也会选择这样的生活态度不是?」
「那你就错了,」骆子贞回过头来,说:「爱情的模样或许有千百种,但追根究底,我们都只想要一种,就是幸福。」
「总有例外吧?」
「有,当你不是那个可以给得起幸福的人时。」骆子贞说。
-待续-
爱情的模样有千百种,而我们只想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