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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下午送来的电视跟吸尘器,算是那个江什麽的,算是他的嫁妆吗?」姜圆圆目瞪口呆。
「我已经开始期待家庭剧院了。」程采非常认真地说。
「嫁妆个鬼!我只是想说客厅需要一台新电视,顺便买台吸尘器,让姜圆圆方便打扫而已呀!」骆子贞做了一个莫可奈何的表情,只能转头看看杨韵之,而後者今天刚联系了厂商,非常有效率地已经开始了批发代理事业,她放下手中那本写满韩文的商品型录,叹口气说:「我不晓得你这是怎麽回事,不过却也感到诧异,怎麽以你骆大小姐这麽睿智而理性的人,却老是吸引那些没头没脑、不按牌理出牌的怪胎呢?」
「更怪的是这些。」说着,骆子贞从她的包包里,掏出一叠盖了店章的券子,上头有各式各样的美容疗程,全都是江承谅已经买单的。
「美白针疗程耶!这个我想要!」程采立刻欢呼。
「我想要抽脂跟肉毒杆菌!」姜圆圆也呐喊。
「玻尿酸跟复合式雷射也就罢了,你还需要割双眼皮吗?」杨韵之皱着眉头,又拿另一张券子,问:「自体脂肪移植丰胸?你……」
「闭嘴,不要问。」然後骆子贞瞪了她一眼。
那天晚上,骆子贞的房间里有音乐声回荡,淡淡地,没有很大音量,她怕这隔音不佳的房子,姜圆圆或程采也就算了,但心思细密的杨韵之,可能会听出一点端倪。
吉他声音丁零着,几首歌反覆播放,骆子贞很想知道,那个名字只有一个字的女孩是谁,她长得很好看,不俗艳,但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只怕还比李于晴稍长一点。那是谁呢?为什麽她打来的电话,李于晴不方便在自己面前接听,却要走到外头去?若不是那时江承谅冒冒失失地出现,或许自己会等电话讲完,好好追问一番,可是骆子贞又想,自己凭什麽去追问?
至於另一个家伙,那可就让骆子贞更纳闷了,在「蝉屋」跟认识之後,她打过一次电话给江承谅,确确实实地讲明,自己真的是要用「买」的,之所以不去门市采购,却直接找上他,纯粹只是认为,既然大家都在同一个事业集团里,这位江先生又负责的是业务部份,那麽洽询一下,搞不好还能多点优惠折扣,而江承谅在电话中也慨然应允,还说保证到府服务,一切本来都只应该存在於生意或几分薄面上的往来而已,这男人怎麽派人送了货,但却分毫不收,还忽然求起婚来了?
这些男人真如杨韵之所说,都是些没头没脑,也不按牌理出牌的怪胎,她想了一整晚,却怎麽也没能得到个答案,倒是翌日一早,在餐桌上,向来嘴巴不怎麽牢靠的姜圆圆,一个脱口而出的消息,让骆子贞大感意外。
几片略为焦黄的吐司正洋溢迷人香气,骆子贞还没张嘴咬下一口,她只是好奇地问问程采,知不知道李于晴最近这几年,是不是一直保持单身,而程采痴归痴,脑袋转得却快,她摇头说自己并不清楚,杨韵之也含糊地说了一句:「是正常人就总会有点孤单寂寞的时候不是?至於那样的时候,他身边有没有人陪,那我可就不清楚了。」
「你哪可能不清楚?之前你们不是四个人一起去看过电影?你跟孟翔羽,大鲤鱼带了那个谢小姐呀,他们那时候不是在交往?」这时,刚从厨房走出来的姜圆圆,还满脸天真的样子,待见到骆子贞错愕的表情时,一切就来不及了。
「这资料你用不到了吗?」李于晴翻阅了一下,虽然当中有不少英文注记,写来潦草,但他还辨认得出来。这是骆子贞在纽约攻读硕士时所做的部分笔记,大抵上都是些行销概念,她把资料交给李于晴。
「暂时用不到了,反正只是观念上的建立与说明而已,会不会活用,还是看个人造化。」骆子贞冷淡地说。短短的一个小时,又约在公司附近,但这回她没有再与李于晴同桌吃饭的兴致。
「要喝点东西吗?」李于晴问:「还是你想吃点别的,看在这份资料的份上,我请客喔!」
「如果我想吃点什麽,我自己花得起,用不着别人请客。」口气冷漠,骆子贞瞄了那些资料一眼,说:「我这人不喜欢欠谁,说好了要拿资料给你,就只是这麽简单而已。你最好趁现在赶快看一看,有问题趁早问一问,免得回去了又看不懂。」说完,她不耐烦地拿出手机来,看了一下时间。
「怎麽了,是不是还有约?如果有事的话,那你就先忙好了,这资料我回去慢慢研究?」李于晴一时没搞懂,只见他话刚说完,骆子贞「嗯」了一声,真的转身就要离开。他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把对方叫住。
「你又有什麽问题?」没好气地,骆子贞转头问。
「你是不是……要跟那个人见面?」有点为难,李于晴踌躇了一下,这才问出口,「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的男朋友?」骆子贞不怒反笑,但脸上却殊无笑意,她又走了回来,说:「怎麽,我有没有男朋友,需要跟你交代或报备吗?这件事跟你有什麽关系吗?」
「你……」李于晴还没来得及反应,骆子贞已经开口:「如果我有昭告天下的需要,你也未必在我的通知人名单当中,但你放心,只要你提出申请,我一定会采纳跟接受,把自己的喜讯告诉你。因为我不是那种需要偷偷摸摸谈恋爱的人,更不是那种交了男女朋友之後,还藏着不晓得什麽心态,老在旧情人面前打转的人。」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李于晴脸色一沉。
「没意思。」冷峻地划下句点,骆子贞一个转身,走回了公司。
自己这话到底是什麽意思?骆子贞一整个下午都在想,其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跟李于晴讲这些时,究竟脑袋里装的是什麽样的念头。倘若只是一般朋友,她大可一拳捶在对方胸口,埋怨大鲤鱼不讲义气,交个女朋友也如此保密,或者她可以更坦然一点,要大鲤鱼改天把女友带来,让大家认识认识,怎麽自己没有这些正常表现,却反而生起一肚子闷气?
「子贞,这个要麻烦你一下罗。」忽然有人敲敲她工作间的隔板,同事递了一张表格过来,那不是自家公司的什麽资料,却是一张之前李于晴给的指甲油团购单。同事还笑着说:「再拜托你朋友一下了,好吗?」
那瞬间,骆子贞一度想回答,说这个卖指甲油的人渣已经死了。
最後乾脆早退了,骆子贞把那张指甲油团购单揉成一团,塞进了包包里,趁着今天早上刚完成春季活动提案,大家可以暂时歇口气的机会,向丁舜昇提出了早退。自己一个人,哪里也不想去,更不想回家,独自散步在熙来攘往的街头。
这城市与她以前认识的台北其实没有任何差别,空气一样糟,红灯一样久,但怎麽活在这城市里的人,却已经变得如此复杂?她忽然怀念起从前,那时,无论是四个女生的欢笑或争执,又或者她跟李于晴的若有似无,那些都很简单,都很纯粹,都有雨过天晴的一天,而现在呢?颓丧地叹气,坐在路边的花圃上,骆子贞弯下腰来,双手摀住了脸,想再听听自己心里的声音,那个理智又顽强的自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反而在车辆声喧里,竟隐约又听到昨晚回响在房间里的,李于晴的吉他声。
他有女朋友,那又怎麽样?这到底关我屁事?难道我是为了他才回台湾的吗?当然不是,我是为了「蝉屋」、为了家里那三个笨女人才回来的,不是吗?新的生活已经开始,一切都在慢慢步上轨道,自己又为什麽要因为得知李于晴已经有了女友,而如此郁闷,甚至生气呢?
她不断问着自己,可惜却一个答案也得不到,倒是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空,似乎渐渐有了要下雨的迹象,空气中彷佛都能闻到一股泥土味道似的。
「这麽吵,你在外面呀?我刚到你们公司附近来办事,怎麽样,傍晚有空赏脸,一起吃个饭吗?」原想趁着下雨前回家的,手机响起,江承谅一听到骆子贞早退,又语带关心地问她是不是微恙,有没有需要看医生。
「身体还好,但我看脑袋可能有些失常。」骆子贞苦笑,只差没对电话里的那家伙说出「一切都是拜你所赐」的这句话来,说了又得纠缠解释半天,她真的累了。
「所以今天我见不到你罗?」
「如果只是单纯吃个饭,以你的条件跟口才,应该多的是好对象可以挑选,但如果除了吃饭之外,还有其他的目的,实在很抱歉,我胆子虽然是大了点,可是心脏却未必负荷得了,请你也顺便另请高明吧,好吗?」骆子贞满是无奈。
「这恐怕没办法喔,同样只取这一瓢饮,但今天手拿勺子要舀水的人可不是我。」江承谅笑着。
「你还是讲白话文吧,拜托。」骆子贞对着天空翻白眼。
「我舅舅身边有个周姊,是他的贴身助理,你应该也见过吧?周姊离职了,现在位置虚悬,已经物色过几个人选,但我舅舅的个性,你也是知道的,没有过人的特色与才干,寻常人也不入他的眼,前两天跟他聊,刚好又聊到你。」江承谅笑问:「怎麽样,有没有兴趣?薪水保证比你在那条不归路上要优渥得多。」
那瞬间,骆子贞忽然心里一片雪亮,是了,天底下哪有这种白目,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只见过一次面,居然就开口求婚,还送人家免费的电视机跟吸尘器?江承谅是颜真旭的外甥,年轻又有本事,他怎麽可能放过大千世界里的花团锦簇,却偏偏对如此陌生的自己情有独锺?这中间肯定有谁在搞鬼,而这个「谁」,除了颜真旭本人之外,还能有哪个人?
现在可好,把外甥推过来还不够,还想把我拉到他自己身边去,就近看管,顺便让外甥有近水楼台的机会吗?骆子贞倒吸了一口气,不由得要佩服起这位大老板的老谋深算,但对方能如此算计,她骆大小姐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如果要找我的话,只怕是不太方便,你也晓得,这是一条不归路,不归路嘛,就是不能中途喊卡,藉故开溜的意思。但颜先生缺个助理的这件事,我倒有个好人选可以推荐。」
「喔?」江承谅发出纳闷的声音。
「专心致志、始终如一,才貌双全、品学兼优,而且以我骆子贞的人头挂保证,她绝对不会也不敢泄漏任何商业机密,更没有半途而废就离职的可能性。」骆子贞已经想到一个最适合的人选,她还特别强调:「除了嫁给你之外,大概没有她办不好的事了。」
-待续-
还藏着爱的人,给不起由衷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