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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几天前才想过的那问题,竟然这麽快就直逼眼前,简直就像上一分钟才看到新闻报导说有个低气压形成,下一分钟那气旋就成了台风,而我瞬间就置身暴风圈当中。
这件事没办法跟任何人商量,因为我知道也没人能给得起公正客观的答案。数起来,星爷、小凯这些还在宿舍打滚的家伙,他们对我的近况不够了解;系上跟我要好的糖果或猪猪,她们只知道我二年级一开学时忽然加入热音社,但究竟在那儿干嘛,她们也不清楚;稍微再近一点的高嘉郧,那死宅男只会问我要不要跳槽资研社,跟他说是没屁用的;而最後的最後,跟我一向关系最密切的小主,或者被我视为明灯的晋佑,他们就是这场风暴的核心,我要怎麽找他们谈去?
台中演出後没几天,本该是一切如常的一个午後,我特别提早走进社窝,手上还拎着一大袋准备权充点心的卤味。那时间最没人打扰,连阿伟都还不知道正睡在第几殿,我大可好整以暇地享受餐点,而一边动嘴时,我的眼睛也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晋佑的秀色可餐──他们乐团下午预订了借用场地练习,而我是管理员,隔着大玻璃窗,不但可以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我还可以自由使用音控台,直接把监听耳机挂上,听听里面的练习情形。
本来我都这样盘算好了,只是却没想到,尽管已经到了练习时间,但负责打鼓的胖胖却一直迟迟没有现身,他们打了几通电话也找不到人,正在疑惑跟担心时,晋佑当下做出决定,他吩咐其他团员,有些人去查胖胖的课表,查到了就去他们教室找人,有些则直冲胖胖赁居的地方,务必要把那家伙给翻出来不可。
「这麽急着找他?你们最近还有表演要赶着练习吗?」我问问留守在练团室的晋佑。
「目前是没有啦,可是练团是一群人的事,不管是谁,都不应该在毫无知会的情况下缺席呀,这耽误的可是大家的时间耶。」他皱着眉头说。
理性、睿智,连皱眉头都那麽帅,我心里这样想着。
「本来还想说下午都没人借场地,我们可以好好编一下新歌的,现在可好,白白把良机都浪费了。」他望着墙上的白板,忍不住摇头叹气,但看着上头还写着的徵人资讯,转头却问我到底团员找得怎麽样,他说这件事他问过小主,但小主则说那是周阿胖的负责业务。
「最近是还有几个人来问,但他们都不希望双主唱。」我说得很保守,事实上那些人後来反悔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双主唱太占舞台空间,他们只是觉得我有点碍眼而已。
「其实双主唱也没有不好,不同的音色跟音层,有时反而可以组合出更迷人的重唱效果。像我在『极光』,有时候就很想要多几个人来帮忙唱。」晋佑摇头说。
「你缺女主唱吗?」这次我把握住了良机,笑着说:「看看有没有机会,下次要上台的时候,把你训练最久、程度最好的大弟子带上场,我保证自己可以是个很棒的合音天使唷!」
「真的吗?」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得意地笑着。刚刚语气中特别强调了训练最久、程度最好,而且还限定是「大弟子」,这麽昭然若揭,晋佑不该听不出来我的弦外之音了吧?
「好呀,等我们有演出的时候,合音的部分一定拜托你。」他脸上有笑容,但好像笑得有点乾,话题局限在演出的事情上,他是故意的吗?我心念电转,不行,不可以这麽简单就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我要跟他说更多的话,而且不只是音乐方面的事情而已。
「对了,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他笑了几声後,没等我继续开口,却忽然面有难色,眼神中还带点尴尬地问我。
「干嘛,裤子破了,要我帮你补吗?」被他那忽然出现的怪异神色一影响,害我不得不暂缓自己的计划,强挤出勉强的笑容,顺着他的话头,我说:「趁现在都没人,赶快脱下来,姊姊帮你处理好吗?」
这几句话逗得晋佑又大笑,他赶紧挥手,拨开我正往他腰际伸过去的双掌,笑骂着叫我别捣蛋。尽管知道这儿只剩下我们两人,但晋佑还是四下又张望了一轮,然後才心虚地转身,从那个平常装着他专用麦克风的黑色橡胶保护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来给我。
「这是什麽?」我一愣,因为看见他手上拿着的,赫然是一张两次对折的纸张。
那不是乐谱,如果是乐谱,他会直接拿给我,用不着说一个「需要你帮忙」的开场白;那也不是什麽申请表单,练团室的租用都明明白白写在资料夹里,没有需要疏通我来暗中变更的必要,他大可自己直接翻来填写。
「你上次不是说过吗,任何人有奏摺要上,都得经过你这个上书房先批阅,校对没有错字,还得文情并茂之後才能呈上去?」他脸上居然有点害羞,搔搔胡子说:「尽管咱们师徒之间按理说是不需要搞这一套,但规矩就是规矩,对吧?」
那瞬间我心头一凉,脑海里也跟着空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里听到的。伸出手来,我努力维持着让自己不要太过颤抖,但接下来後,毕竟还是没有勇气打开来看看内容。
「哪,现在可就真的要拜托你了,发挥一下你中文系的看家本领,帮我确认一下有没有错字,最好再帮我润饰一下,写得好看一点。改好之後,我再重誊一遍,好吗?」
「这……这年头,告白还写情书,好像……好像有点老派。」我笑了,但笑里充满苦涩,连讲话都结巴起来。
「入境随俗嘛,配合你跟小主之间长期以来的默契罗。」晋佑也笑着,对我说了一句在他而言确实发自肺腑,但对我来说却是利刃穿心般,令人痛不欲生的话来:「拜托一下,我这辈子的幸福就全都指望你了。」
-待续-
在爱慾交织的仨人间,总有个人的幸福的可能会被扔进垃圾桶,这是千古不变的铁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