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甜甜的 — 甜甜的 08-品,是我人生的象形字

08

从小到大,我们在各种重要的或不重要的表格中,总难免会填写到兴趣与专长这两项,这两者之间经常有一种互相呼应的关联性,因为兴趣可以发展成专长,而专长往往来自於兴趣的累积。因为这样,所以每当我在兴趣栏写下「睡觉」,跟着专长就可以是「检测睡眠环境舒适度」,而当兴趣是「吃」时,专长就可以是「美食监赏」或「毒性反应测试」,反正说得煞有其事,也没人知道是真是假;但偶尔会有一项是专长与兴趣无法对应的,当我说自己有唱歌的兴趣,而且特别偏爱摇滚乐时,我却无法在专长一栏当中填写任何东西。

症结之一,是我根本不懂音乐,我不知道电吉他不插电就没声音的原因,不知道鼓手坐在那儿敲敲打打的大大小小的鼓,究竟有何差别,还有一片片金属的圆片,那应该叫做铜钹吧?但那种铜钹跟台湾传统民俗锣鼓阵当中常见的铙钹,是不是一样的东西呢?这个我也不清楚;症结之二,要说唱歌的话,很抱歉我只熟悉国语歌而已,要讲歌词,当然梁静茹跟孙燕姿,她们的歌曲如果举办歌词记忆大赛,相信我可以完胜无误,但若要讲到国外的,很抱歉我只知道中岛美嘉跟相川七濑,偶尔再加上个艾薇儿,这差不多就是全部了。

「别开玩笑了,你知道吉他有几根弦吗?」听我说要加入热音社,高嘉郧第一个反对。

「咱们好歹相识一场,站在客观角度说句公道话,真的,你这样站上台实在不够吸睛,甚至可能会有反效果。」星爷摇头说:「不是故意要讲难听话,但我真的想提醒你,万一舞台震垮了,死伤可能会很惨重。」

「全世界都可能反对,但唯有我是支持的,你就去参加吧。」小凯说:「哪天要演出时,记得留两张摇滚区的票给我就好,我想约糖果一起去。」

哭笑不得,糖果都已经名花有主了,只剩这个痴心的傻子还穷追不舍,至於另外那两个笨蛋,我也真的不想理会。

一群去年住宿时的老朋友们聚会,已经下午两点,本该很安静的学生餐厅,被我们弄得闹哄哄的,我提起笔来,即将在入社申请单上签名时,高嘉郧几乎都快哭了,他说自己竟然亲眼见证一个资研社的「准社员」在他面前叛逃,这麽无能的副社长干起来还有什麽意思,他准备待会回去就切腹谢罪。

「省省吧你。」我推开他企图攀过来阻挡的手,大笔一挥,在申请单上填下「周品妤」三个字。

「原来你叫这名字喔?」那瞬间,他忽然一愣。

「我以为你生下来就叫做周阿胖。」星爷也说。

「难怪这麽能吃,原来是因为有三张嘴。」然後小凯摇头。

「干,你们很烦耶!」最後是我生气了,手一指,我叫猪猪拦住星爷,再叫糖果挡下小凯,跟着则朝高嘉郧握拳,把他给恫吓住,然後才能顺利继续写下表格中的其他栏位,这一回,兴趣栏我只写了听音乐,专长则没有相呼应的内容。

「写好了没?好了就给我吧。」就在我们闹哄哄地一团乱时,小主忽然伸出手来,我们大夥看过去,只见她自己手上也有张一模一样的表格。

「连你也要去吗?」高嘉郧大吃一惊,连我也瞪大了眼。

「不然还能怎麽办呢?」小主从我手中接过表格,说:「事到如今,总不能让你出去放生吧?这多让人不安哪!」

「我其实也是很能自立自强的。」我抗议。

「自生自灭比较有可能吧?」她看了看我手中的表格,长叹一口气说:「虽然我觉得热音社招生的申请表设计得很低能,但你的配合度也太高了,他们到底要了解社员的婚姻状况干嘛?而你也挺厉害的,还勾了『已婚』。」

「已婚?我有吗?」我愣了一下,在大家的爆笑声中,小主又摇头无奈地说:「人家乐团上台表演的时候都带乐器,那你呢?你是不是打算连我都带上场,还跟观众介绍说这位是你的保母?」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心都是兴奋之情。小主替我走了一趟热音社,把两张报名申请表给交了出去,不过她也说了,自己对音乐并没有太大兴趣,所以只是玩票性质,去看别人的练习或演出都没问题,只要有人逼她去学乐器或干嘛时,我别忘了出来帮忙挡挡就好。

这有什麽问题呢?这简直是太容易了嘛!这些年来,小主之所以能长保冰清玉洁之身,正是因为有我替她挡下那些茅坑里飞出来的臭苍蝇。什麽篮球队员、高富帅学长,或者学校外头认识的补习班课辅员、便利商店的店员,甚至连路边指挥交通的义警都来跟她要电话,那些人无一能越雷池一步,而雷池就是我。

我幻想着,或许这也可以是个梦想吧?那些我一向都很爱听的,在我爸看来只能用「吵死人」三个字来形容的音乐,以前都只存在於一个个mp3档案或YouTube的世界中,但自从那天看到人家现场演出的画面後,我却真的被震撼到了。如果有一天,我也可以站上舞台,可以用尽全身力气,把一首首我喜欢的歌曲都唱出来,那不晓得该有多好!而且我一定要找那个蓄胡的男主唱一起合作演出,那男生叫什麽名字?哪个系的?他们团名叫什麽?目前虽然都还一无所知,但那丝毫不影响我对他的崇拜,是了,如果像高嘉郧说的,女要悦己者容的话,那我由衷希望,那个胡子男就是悦我者。

然後我开始幻想跟胡子男一起登台的画面,灯光闪烁,乐音回荡,整个气氛恰到好处,我们唱着轻快的曲子,最好是那种三拍的,蹦恰恰、蹦恰恰地,我们脸上都带着笑,目光交会的瞬间,要有温暖而迷人的心意相通,台下观众会为我们痴迷,一首曲子边唱边跳的最後,是我们手牵着手,他会吻上我的手背,胡渣轻轻刮过肌肤时,有刺刺痒痒的感觉……

「我还以为你睡死了。」所有的美梦最後都在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中破灭,高嘉郧颓丧至极的声音问我是否还醒着,如果眼皮还睁得开,他问我要不要下楼吃消夜。

很纳闷,他怎会知道我现在的住址,而他说当一群人在餐厅胡闹时,他就看到我跟小主填写的申请单内容,其实宿舍就在学校侧门边的巷子,非常好找。

「你们男生宿舍就是有这种好处,完全没有门禁可言。」我问他干嘛不找星爷他们一起,他说星爷今晚值大夜班,小凯则不晓得死到哪儿去了。他意兴阑珊地,却点了一桌永和豆浆的好料,问我吃完这顿之後,能不能改变心意,回来加入他们资研社。

「什麽?」我很庆幸自己还没开始碰那叠蛋饼,但冰豆浆已经喝了两口。

「今天晚上我被社长臭骂了一顿,欸,资研社耶,在电脑开始普及的年代,我们曾经是全校最大社团之一耶,但是今天沦落到什麽地步,我们今年只收到两个新生。」高嘉郧叹气说:「你明天有空吗?要不要来参观一下我们社团?看一眼就少一眼了,也不知道哪时候会倒社。」

「我其实不太能理解一件事。」沉吟着,我问高嘉郧,他就读的科系,都已经整天在摸电脑了,好不容易混个社团,还要继续沉溺在那些晶片、线路或软体的世界里,难道不嫌闷吗?这种社团原本就是留给那种有兴趣的人去加入,一般人,特别是像我们这种文学院的,电脑只是一种工具跟媒材,会操作也就够了,谁会想去研究它呀?

「你这样说是没错啦,但问题是我没得选择呀。」高嘉郧说:「我从国小开始,就被我爸送去学电脑,从一般的软体操作,到网站架设、维修管理,甚至自己撰写程式,这些都是一步一步累积下来的,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东西我可什麽都不会。」

「然後你就变成只爱初音未来的宅男了。」我不忘补上一句:「除了初音未来,你就只对小鲜肉有兴趣了,你这怪胎。」

「第一,我不是只爱初音未来;第二,所有爱初音未来的也不全都是宅男,还有,我那叫做欣赏,你懂个屁。」他说着又唉声叹气,「算了,跟你说这麽多也没用,你是不能理解鲁蛇的悲哀的。」

我笑着拍拍他肩膀,要他打起精神来,这麽颓废的高嘉郧,我可一点都看不惯。说着,我也套用他说过的话,模仿着他的语气,只是改了一下台词,说:「除了上课跟摸电脑,你的人生真的没有其他事情好做了吗?」

「当然有,只是除了电脑之外,做别的事情总让我有点不安。」

「不安?」

「比起跟人们接触,坦白讲,我还宁可在修电脑的时候自言自语。」高嘉郧手中的筷子,已经把一叠萝卜糕都捣烂了,但他却连一口都没吃,说:「你知道,电脑虽然很复杂,但它不会骗人,虽然也不是你对它好,它就一定会对你好,但只要专心地找出问题所在,这世上是没有修不好的电脑的。」

「然後呢?」我点点头。

「但是人们不一样,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付出的真心,最後可能换来什麽结果,对不对?」他停下折磨萝卜糕的动作,抬起头来问我。

「放心,我始终都对你这麽好。」我大笑着,用力拍他肩膀说:「只要你愿意停止糟蹋食物,并且把它挪到我眼前来的话。」

-待续-

总有一天,我会对你好,就像现在你对我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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