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脱离发圈束缚的长发,现在正随着窗外吹进的风轻扬,那如墨般的发色,在晨风嬉戏发梢之余,将它最美的细碎姿态,剪影於白袍上。
起落间,祁昕看着眼前江晋言背上,那一黑一白的单色光色调,彷佛光与暗。
既美,也堕。
望着望着,祁昕眼神渐柔,在没有人瞧见的现下,她纵情的让眼里的爱意释放,那囤在心里的思念,终於找到它的归处。相见,让她的胸口渐渐胀疼。
那疼到发热的身心,让祁昕嘴角微扬。她永远不会忘记,当自己走在那条黑白的人生道路上时,身旁的人、事、物,不论她再怎麽揣摩、再如何观看,就是没有任何色彩;彷佛她的脑袋、内心,就只认得黑、白、灰这三色。
这般的“视”界,听起来是不是很怪?很无趣?
想着曾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黑白世界,祁昕轻垂首,露齿笑想,没错,她曾经觉得人生很无趣,觉得老天让她降诞在这个世上,真是浪费了其他生命转世的机会。
顺遂的人生旅途上,那些曾经走过她身边的路人甲、乙,他们所给予她的赞美、褒扬,她完全听不进心里。想起那堆,叠在老家书房里的“战利品”,祁昕心里低叹。
将因回忆而稍失焦的目光,从江晋言的发尾挪移至脖颈,看着那白皙的肤色,祁昕心里直想,她好想将言的身体扳过来,她好想看看那张,自己已念想许久的容颜。
这麽想着的同时,她也这麽做了,在内心骚动的趋使下,祁昕抬脚,往江晋言的身後再靠近了一步。
眼前人身上散着的清新体香,混合着她衣服上的太阳气味,因着这股熟悉,祁昕脑内关於两人初次相遇时的情景、记忆,被不断翻涌而起。
在还没遇上江晋言之前,她的眼,她的耳,乃至心,不知为何,全都拒绝接受,那些旁人曾经给予的「想法」。
被肯定、被赞扬──
这些正面的表态,祁昕总是知道了、看到了,也听到了。但是,她的内心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既无狂喜,也无成就感的空虚世界。
祁昕轻笑,那时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尚未开封的箱子,无论外头的光线多麽璀璨,它就是照射不进来,而当她准备放弃、准备接受只有三色世界的时候──
江晋言出现了。
祁昕在越滚越热的心底喃着,我的视界,我的时间,因你的出现而开始解冻,所以这不是一句感谢,就能轻易带过的情。
结束轻少时的黑白记忆,祁昕轻抬起手,在她快触上江晋言的右手时,她们俩身旁的研究室拉门突然〝哔〞了一声,被人用磁卡刷开。
「晋言,简的──」
眼下状况发生的太突然,祁昕微愣,她还来不及将出神时伸出的手收回。
感受着手心递上的微凉体温,祁昕的心口处,突地不受控的敲尽〝喀噔〞两声。明明就只是几秒间的转瞬,但祁昕认为现在的秒,已不再是秒,它成了分、成了时,成了凝冰上缓缓沿壁坠落的水珠。
见着眼前气氛奇异的场面,站在拉门旁的女人,决定开口打破此刻室内里,这古怪的沉默:「小祁,休息过了吗?」
祁昕闻言,将手指挪离江晋言的手背,她转身,准备走出研究室。而在经过女人身旁时,祁昕面挂赧笑,开口答覆着自家前辈的关心:「准备回研究室休息了,谢谢主任。」
在祁昕离开,女人走进研究室後,江晋言这下才从石雕的身分转换回活人。她看着来人手里拿着的L夹,眉头微皱,彷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不是当事人一般。
女人对於刚才的场面,决定什麽也不多说、多问,她走向沙发後坐下,将L夹里的纸本全数拿出、摊开,道:「如你所想。」
江晋言见状也同女人一起坐下,她右手拿起桌面上其中一张报告结果的同时,左手也压着那已发疼许久的太阳穴。抽痛间,江晋言在眼前的字里行间内,眉头越蹙越深。
放下纸张,江晋言右手揉着眉心,在出口的声调里,她的语气尽是疲惫:「Blue怎麽说?」
「好好把握剩下的时间。」
江晋言:「……」
见着江晋言那已稍微泛红的眼角,女人轻声开口:「晋言,为医要学会看得淡,或者,得心态冷漠、置身事外。虽然这麽说很不尽人情,但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专注在对付疾病上。」
闻言,江晋言往後靠上沙发,她现在的心情很糟、很难受,彷佛有一团黏稠的液体在她的心间碾动,这感受不仅软烫不适,更是将她压迫的想吐。
压下想恶心的感受,江晋言闭上眼:「…是,但只要一想到简的心情,我的情绪就无法平静。」
闻言,女人看着此刻的江晋言,她一直都晓得她的这位医生友人,虽然外表及行为总是给人冷漠的印象,但其实她的内心以及职业道德,却是最衬得起“仁”这个字的,是位名符其实的仁医。
思毕後女人起身,她的任务已完成,是该准备告别:「忙了一整晚,你也该休息了。」
「静宸。」在女人准备离去时,江晋言唤了女人的名。
而在女人闻声回过头後,江晋言看着对方的脸,脑袋倏地顿了下。她突然对自己即将出口的话,犹疑了。
白静宸见状,心底约莫猜到了些边角,她浅笑,道:「两个月前,我的Team来了一个优秀的後辈。看来老天爷终於听到我的心声,让我有多一点的假可以休。」
语毕,白静宸再次刷卡,抬脚离开了江晋言的研究室。
静下的室内,江晋言心情烦乱的看着桌面上的检查结果。伸手将之整理後,彷佛眼不见为净似的闪避病历,江晋言起身走向窗边,抬手把半开的窗户彻底拉至框边。
迎着晨风,江晋言那沉闷、骚乱不堪的情绪,终於稍微冷却了下来。双手不自觉地紧抓窗户底框,此时,江晋言开始憎起曾经极为欣赏的一句古言──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若真能看淡生死,若真能不因病患、家属的喜而乐,忧而伤,死则苦,那该有多好。闭上眼,江晋言痛苦的想着,到底要如何,才能做一个心脏坚强的医生。
每日都在与死神过招、抢人,自己所属的科别,对上死神,输赢其实各半。江晋言总是告诫自己,不要把情绪带入,不要把情绪带入!不然病人还没倒,反倒自己先得了忧郁症!
看着已经用力到痛、冷到痛的指关节,江晋言紧咬下唇,直到里头已出了血,舌也嚐到锈味之後,她才渐渐松口,声音破碎的低喃一句:「我该如何跟简开口…」
「如果是你的病患,你会如何回应。」想起刚才只差了一步的距离,江晋言现在的思绪,彷佛是一艘误闯未知海域的船,她正处在迷雾里,找不到方向。
脑袋混乱间,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土耳其进行曲。
压了口鼻息,江晋言江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接起:「尚宇。」
「听说打开门就会有惊喜喔!」
愣了愣,江晋言转头看向门口处,在上前将门打开後,她见到的是,从十五年前开始,就一直待在她身边、保护着自己的男人──她的月亮。
温尚宇挂断电话,他提起手上的塑胶袋,温言笑道:「饿了吧?我们来吃早餐吧!」
「是什麽呢。」嘴角微牵,江晋言手握着纸杯,那不至於烫手的热度,对此刻的她来说,出现的时间点正好。
「你体内的咖啡因已经超标了,所以我给你买了豆浆。」温尚宇推着江晋言的肩往前走,在两人坐下沙发後,他才笑着把手上袋中的早餐拿出:「有沙拉、有饭团、有蛋饼、有水果、有汉堡、有松饼,来,任君挑选!」
看着眼前的“满汉全席”,江晋言顿时傻了眼,她转头看着身旁正用手撑着脸颊的温尚宇,见着他宠溺的笑,江晋言的内心,突然抽疼了一下。那在夜里不断扰着她的罪恶感,此刻,又全都钻上了心间。
「我知道买得有点多,所以晋言,你想吃什麽就拿吧,剩下的我来解决,嘿嘿嘿。」
心头微热的点了头,江晋言拿起松饼後,面上轻笑的将剩下的早餐全部推到温尚宇的眼前。
「喂喂…你也帮我再多吃一样吧。」温尚宇无奈的笑了笑,转身正要同江晋言打闹时,他突然见着江晋言面上,那已稍微泛白的脸色。
没开口问原因,温尚宇伸手揽过江晋言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後,他道:「要不要…先眯一会儿再吃早餐?反正时间还早。」
「…嗯,的确有点困了。」
不同於女人衣着上那令人身心放松的太阳气味,男人的大衣上,是淡淡的麋香,而里头,总有着让自己心境平静的魔力。轻靠在温尚宇的肩上,江晋言的意识,渐渐散了去。
看着已经睡着的江晋言,温尚宇浅笑了下,低头将吻触在江晋言的眼角旁,後柔声道:「晋言,好梦。」
左手拿起手机,温尚宇伸手点开通讯软体,他对着那已在心里知晓许久,却直到今天才谋面的情敌,发了个讯息:“晋言休息了,别担心。”
看着发送出去的讯息,温尚宇面上虽挂着淡笑,但他的心里,却是着实的嗤笑着自己,直想,有人是这样跟情敌相处的吗?
关暗萤幕,温尚宇吐出了口气。难受,在心底扩散,而那痛觉不止的心脏,现在正低吼的呐喊着──
晋言,你还会在我身边多久?
TBC
某K:
这章敲完後,吾妹看了,直想把我拖出去斩了(掩
本来不想出现、讲废话扰大家(再掩
但是我发现漏字了啊!(跪地
所以我还是废话了(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