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见
「我努力地试着,不再想起他;然而身边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我,你的离开。」
他的告别式後几天,我的情绪一直保持很极端的状态。
每当同事问起他的事情,我都会怒火中烧的告诉他们:「不要问我这个问题!」
我知道他们有些人只是关心我,但真的不想再听到有人提起他。
告别式後的第三天,有个讨人厌的同事在我独自泡咖啡时,突然对我说:
「想不想他?」
霎那间,我听不到其它声音,只感觉到那杯咖啡,全往他身上淋...
那天下午,我被经理叫去办公室。
经理是一位职场女强人,对我们这些姐妹都很好。
「小雨,你要不要休息个几天?」
「不用!经理没关系,我没事。」
我低着头,虽然心里面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小雨,有话都可以说给我们听,我们大家都...」
「我很好,真的!只是...」
『只是』什麽?我也说不出口:「没事…」
「小雨,我们都能理解...」
『理解?我连我自己这无法抑制的难过都无法理解,你们是理解什麽?』
「我看你最近状况也不是很好。」
经理翻一下我负责编译的外文书,眉毛皱起来说:
「有些翻译不像你以前你的水准,你真的不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吗?」
「啊...对不起,我...」
最後我还是接受经理的安排,能够调适自己的长假,谁不需要呢?
但用时间去治癒的方式,就是遗忘。
我好像不太想去遗忘...
「啊~~~~啊~~~~」
下班後,我叫一台计程车到渔人码头的防波堤上,对着天空大吼,希望把什麽那个纠结的心给吼出来,然後丢在这里!
「啊~~~哇啊~~~~呜啊~~~~呜呜~~~~」
结果却造成反效果,我蹲下来,把脸趴在膝盖上:
「呜~~~~呜~~~~」
然後开始让眼泪在膝盖上狂飙。
『你要不要卫生纸?』
突然想起他的声音,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的那一天。
「你要不要卫生纸?」
他拿着路上发的免费卫生纸,上头还印着某一家理发店在举办几折优惠的资讯。
当时我才刚进出版社工作,很多事情都还不太会做,所以常常被经理骂。
心里头满是委屈,可是又没有认识的人可以诉苦,只好趴在办公桌上闷哭。
「谢谢…」
我接过他给我的卫生纸,还没开过,所以我找一下卫生纸的开口,然後不好意思的打开来。
「对不起…我以为拿没开过的卫生纸,女生比较敢用。结果没想到反而让你不好打开…」
他很会用别人的角度去解读事情,就算别人没有责怪他,他还是会第一个责怪自己。
「没关系…」
我抽出一张卫生纸,擦去脸上的眼泪。
「刚进来的这几个月,上头都会管的比较严格,反正不要想太多,慢慢来就好~」
他对着我笑,当时我心想:
『这家伙傻里傻气的都能活下来了,我应该没问题吧?』
然後也跟他笑出来了。
〝叭~~~~〞
港口的船按声喇叭,告知海巡他们准备出海
也告知我,刚刚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
「你一直都是那麽好...」
我对着拍打在鞋尖上的海浪说着,就算突然迸出人鱼把我抓下去,我可能都只会觉得:
『把我尽量带离这里吧~』
原本来这里是要把关於他的回忆全部丢进大海里头,可是没想到那些回忆顺着海流,又悄悄的从我的脚趾头窜回来。
顺着海流,我想起记忆中最不想记得的话对话:
『为什麽要跟我分手?』
我对着他大吼着:
『为什麽?』
压抑着像是快爆发出来的回忆,试着不继续回想这最伤人的过去。
『你不要问我!』
他也对着我大吼,表面上看起来一副不耐烦。
「不要再想了!」
眼泪在我脸上放肆的流,双手用力的抱着脑袋,希望停止回想这一切,但似乎没有效果:
「不要再想了…」我的语气从气愤到哀求,巴不得有人可以把我的脑袋暂时取出来,等它不再回想的时候,再接回去。
「为什麽?」
我大吼着,彷佛以为这样子他就不会跟我分手,彷佛以为这样子他会突然跟我说:
『我刚刚是在开玩笑的啦!』
「不要一直问我!」
他还是对着我大吼,让我对刚刚抱的一丝希望破灭。
我感到一阵委屈,蹲了下来就开始哭。
他看到我蹲下来哭,也跟着蹲在我旁边,静静的陪着我。
「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
他在一旁小声地说着:
「我没有什麽可以让你感到骄傲的地方...」
这话语就像是在抚摸着因惊吓而哭泣的婴孩,那双温暖的大手一样轻柔。
只是这双手也颤抖着。
「……」
我靠着他的肩膀不再说话了。
红着眼眶的我,远远看着孤独耸立的情人桥,上头走过许多成双成对的情侣。
『你知道吗?』
我又想起了他曾经在这说过的话。
「你知道吗?」
我们走在桥旁的栈道,远眺着情人桥:
「你从这个角度看看情人桥,是不是看起来很像是一个人低着头?」
我俏皮的摇着头:
「才不像呢!」
「姆...反正你就这样想像一下嘛!」
我知道他又想要边故事唬我,但还是配合他一下:
「好啦!好啦!呵呵…」
我笑几声,假装很配合的说:
「喔喔!好像喔!真的ㄟ!」
「ㄟㄟ…你很假ㄟ!」
他看着我,我对他吐舌头,然後他只好双手一摊放弃。
「那你到底要跟我说什麽?」
「没什麽…」
他故意钓我胃口,假装不在乎。
「快说啦你!」
我打着他的肩膀,他装的好像很痛的样子,握着自己的肩膀。
「我的手被你打断了啦!」
他故意把手晃来晃去,像是没知觉似的,然後用另外一只手指着我说:
「为了赔赏我,你要陪我度过我的下半辈子!」
「那我帮你接回来。」
我说着,然後握着他的手心,往上用力推,然後伸出一只手说:
「接好了!医疗费一百万!」
「一百万?有没有这麽贵!」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说:
「我今天刚刚好没带一百万出门,我用身体还好不好?」
我敲了敲他的脑袋说:「好阿!明天八点到我家门,帮我做家事。」
他看着我笑着说:「可以阿!明天八点!」
「好!明天八点!」
看着他笑,我也跟着笑。
我看着夜晚的天空:「明天八点…」
一切好像都在眼前发生似的,好像他明天八点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接我去上班:
「明天八点…明天就算是假日,你还是会照样出现。」
自从他当我的『家务事仆人』後,每天都会准时八点出现在我家门口,等我开门接他上来,或者是换好衣服,等他载我一起去公司上班。
不论刮风下雨,他都会出现。
让我曾经怀疑他家是不是离我很近,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他原来试住在淡水,才知道他家跟我家完全不顺路,刚刚好一个在公司南一个在公司北。
「谢谢…」
我走在情人桥上,高挂的月亮,应该已经过午夜,路人非常稀少。
就连刚刚随处可见的情侣,也只剩下小猫两三只。
「不在情人桥上的人看情人桥,是孤单;在情人桥上看情人桥,是幸福!」
他这样说过:「上了情人桥,才知道情人桥是一对伴侣。」
「你总是爱胡思乱想…」
在桥上的我笑着他说:「想像力太丰富了啦!搞不好设计桥的人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就算设计桥的人没有这个意思,在我看来,情人桥就是给我这个感觉、这个意思!」
他神气的看着桥的顶端,然後骄傲的看着我。
淡水河在我的脚底下摆动,河面起伏不定,像是在对我招手似的。
远处的咖啡店放着我没听过的外文老歌,有首歌突然让我从回忆中惊醒:
『DownbythesalleygardensmyloveandIdidmeet。』
『Shepassedthesalleygardenswithlittlesnow─whitefeet。』
『Shebidmetakeloveeasy,astheleavesgrowonthetree。』
『ButI,beingyoungandfoolish,withherdonotagree。』
『InafieldbytherivermyloveandIdidstand。』
『Andonmyleaningshouldershelaidhersnow─whitehand。』
『Shebidmetakelifeeasy,asthegrassgrowsontheweirs。』
『ButIwasyoungandfoolish,andnowamfulloftears。』
我们都偷偷的把歌词记得很清楚,只为了当我们想唱这首歌时,我们能一起唱。
可惜的是这首歌,我们一次也没有合唱过...
『我又没有可以让你感到骄傲的地方。』
又想起这句话,可能我想起能够给他的答案。
『可以跟你在一起,就让我感到很骄傲了…』
晚了好几年,我才说出口,难过跟遗憾从我心底深处窜升,然後眼泪夺眶而出。
在公车站等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才想到:『现在是凌晨两、三点,怎麽会有公车呢?』
正当苦恼着要怎麽回去的时候,有辆车开了过来。
「你是不是叫…什麽…小雨来的?」
是克罗德,她带着帅气的墨镜,用右手指头指着我说:「这麽晚了,怎麽会在这里?」
「我……」
我突然不知道我要说甚麽。
「你该不会在等公车吧?」
她把指头转到公车站牌上,笑着对我说:
「这麽晚了,有的话大概也只有幽灵公车吧?哈哈哈哈…」
「哈哈…」我跟着她笑着,然後苦恼的说:
「我是叫计程车来的,我并没有机车或者是汽车。现在很晚了,不知道怎麽回去…哈哈…」
「那你做我的车吧!」
克罗德很豪迈的说着,只是下一句气势马上消失了:「只是我不知道你家的路…」
「真的吗?」
我突然想到自己家离这里很远很远:「只是…我家离这里很远喔!」
「是吗?」
克罗德看了一下手表,然後想了一下:「姆…那你今晚先住我家吧!因为我明天还要早起,不方便再带你去离这里太远的地方。」
「方便吗?」我惊讶的问着:「会不会打扰府上?」
「OK啦!我家就我一个人住而已。」
克罗德比了个OK後,我就跟着她走向她的车,然後坐上了去。
「平常我都开另外一台敞篷的,可是假如我一个人的话,我都开这台休旅。」
克罗德对开休旅车载别人感到很抱歉。
「喔喔…」
我只有点头,因为我根本就没再研究这些车子,甚至是买它们来开,更别说碰过。
就这样,我慢慢的前往他第一个喜欢的女人的家。
心里头没有忌妒,只有满满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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