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颢宇一路上跟着病床在医院的走廊内奔驰着,直到目送筱雪被推进了手术室。
他看着眼前铁门关上,身子往後重重靠上墙壁,双手紧紧握拳。他明明知道他的病已经恶化却还让她淋雨着凉,如果这一次她真的撑不过去了,怎麽办?可是去探望她老师的墓是她仅存少数活下去的动力,为了她快乐他不能夺走。
梁颢宇扯出一丝苦笑,他不知道今天这麽做究竟是对是错,一个是为她好,一个是为自己好。他爱她,即便爱了六年也没有赢得筱雪的喜欢,他依然心甘情愿。只是这一瞬间他也迷惘,如果筱雪真的也离开,他不知道这些年来他的宽容於他而言就竟值不值得。
他心里苦涩,为了六年来的爱却仍赢不得筱雪的芳心而苦,为了即使这里有他筱雪依然想到天上与她的心上人一会而涩。
自从那年李呈亦因为救筱雪而车祸身亡,筱雪就一直过的很辛苦。除了心里的伤痛以外,她也一直被他人打压。虽说撞到他们的那辆车子是酒驾,呈亦的家人依旧将过错全数推给她,认为他为了救一个女孩而死一点也不值得。除了他们两人和她姐姐、姐夫以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相爱。筱雪在学校也是饱受侧目,只有她几个朋友一直陪着她。筱雪很乐观很开朗,但强行撑了一年多的坚强终於还是瓦解成片片,病倒了。
本来身边的人都劝她病了就要好好修养,但她给自己很高的标准,学测考出来之後填的每间学校都是数学系,她说她要完成老师的愿望。她固执的时候真的很固执,没有人劝的了她,都生病了还是这样,他们很担心,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筱雪的病情恶化的消息比好转还要多的多,有时候真的令人怀疑她究竟揽了多少的自责,多少的谩骂在身上,她对别人绝口不提,总是给大家一个安心的笑容。梁颢宇曾经很难过自己没办法成为分担她压力的人,是後来张蔚恒告诉他,当出筱雪对呈亦也是这样,每个人都有不想言明的伤,筱雪也一样,他才比较看开。
但他其实也很清楚,对筱雪而言,他和她的老师还是有所差别。
总有一天,他也希望筱雪能最真诚的对他笑,把他放在第一位,也可以待他像他对筱雪一样用心。不过他想,这也许都是下辈子的愿望了。
梁颢宇转头看见筱宁和张蔚恒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紧盯着前方还亮着手术中的手术室,他忍不住想跟筱雪说:就算全世界都责怪你,还有我们相信着;就算盼着你好起来的机率已经微乎其微,还有我们在替你祈祷。所以,不要丢下我们,好吗?
他走到他们身边坐下,一起等候筱雪的好消息。
手术室内,医护人员极力抢救,但心跳图上的跳动图线一直不太稳定。好几次几乎平直了又回归折曲,也有好几次看起来似乎稳定但下一秒又降回水平。
连医生都同意,筱雪的病情非常不乐观,即便救活也只能在药物和治疗之下苟延残喘,所以筱雪的活命希望,真的几乎是靠她自己的意愿了。他们只能尽他们最大的努力维持她的各项机能,剩下的真的只能靠她自己的造化了。
两小时後,一名主刀医师走了出来,询问谁是吴筱雪的家属。医师的报告很简单,仅摇了摇头就一瞬间摧毁他们所有希望。最後筱宁同意捐赠筱雪身上所有仍有功用且健全的器官。
筱雪的病床被推了出来,她的面容苍白却宁静祥和,没有任何痛苦之色。三人到了她的病床旁,泪无声无息落了下来。
「筱雪,在天上要好好当天使,这几年来你受苦了,到天上之後就不会再感受到这些了。快乐的做你自己,好吗?谢谢你做我的妹妹,姐姐很开心,谢谢你的贴心和开朗。这辈子不够长,下辈子我们再做姐妹。我爱你,再见。」筱宁尽管泪流满面依然稳着语调说完,尽管舍不得,她仍然必须放下,也很开心她终於不用在人世间受这些苦。
「筱雪,我也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替我疗好了呈亦的伤,到天上之後你们不用再因为身分而阻挠了爱情,你们都值得彼此。也谢谢你让我遇见了你的姐姐,让我的生命完整了,我相信呈亦会好好待你。一路好走,再见。」张蔚恒说完,让了位置给梁颢宇,梁颢宇望着那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俏丽容颜,心中又是一阵疼。
「筱雪。」他唤了一声,忍着泪不让它掉落,「你还是没有留下来,没有为我而留下来。」他扯出一个笑,想用她对他最熟悉的表情和她说最後一席话,「从高中喜欢你到现在,虽然你从来都没有答应,我还是很开心你没有推开我,让我站在最好朋友的位置上照顾你,我很满足,即便没有得到你的爱,也是你让我充分感受到爱一个人的感觉。你开朗的笑容是你最美的模样,这些日子你受的委屈都没有了,到天上你不用再强颜欢笑,没有事情需要你来逞强,所以好好放心的做你自己,不用顾虑了。跟你的老师在天上要幸福,只是我要有点没风度的说,下一次我也许就不会再放手了。」他温暖一笑。
「谢谢上天让我遇见你,我爱你,再见了。」他很坚强的只在最後一句话落下一滴泪,他抬起手抹去,望着医护人员渐渐将她的病床推离他们的视线。
对他们而言,筱雪都是他们生命中的天使,纯真灿烂是这个社会中少见的洁净,每每看到她,就会令人充满活力和希望。她同时很令人心疼,却让她的乐天知命更加令人称奇。无奈她这辈子太短,在她本该盛放最是耀眼的年华中凋零。爱情,也还抱着遗憾。
无论是对她、对呈亦或是对颢宇,这一世的爱情都还没有个结果。但也许下一次,他们能不再有缺憾。
可以确定的是,筱雪的身影会永远存留於他们心中,他们会永远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