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雪回到房间,按了电灯开关,连按好几下才想起现在停电了。她望着屋内的黑暗,心想也许什麽都看不见还比较好。她沿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将头埋进双膝间,一行清泪顿时滑落。
「我为什麽要这麽冲动呢?只要我什麽都不讲,老师就什麽都不会知道,我可以好好当他的学生,可以做个偷偷暗恋他的女生,我可以一直都不用知道他对我根本没有感觉……」她带着泣音自言自语,她懊恼自己不顾一切的想知道真相,却没有知道真相的勇气。
想起他最後说的那句话,筱雪本就已经没有期望,可那一字一语仍然准确刺往她的伤口。她讨厌那句话浇熄了她的期待,却没有浇熄她的喜欢。
「如果一开始就不喜欢我,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为什麽我每次都会出状况让你来收拾,为什麽我出了什麽事你都第一个帮我忙,就算你只是我的老师也不该对我这麽好。我没有喜欢过男生,我怎麽会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你了?」筱雪用手背抹了抹颊上的泪痕,自己的哭泣却没有遏止的迹象。
她缩紧身躯,紧紧抱着自己,好想要把自己缩小到看也看不见。她不想要以後看到老师都是比现在更冷漠的样子,她怕他们之间真的就只剩下无形的距离。
明明以前老师都是这样对她的啊,只会对她毒舌,冷漠又无情,偏偏这一喜欢上,那些就都没有办法承受了。她以前不是这样脆弱的,老师可以做回以前的老师,她也可以坐回单纯只是他学生的筱雪。
就这样吧,他们都该回到原本的位置了。回到当初,如果他们并不是邻居,就应该要是什麽样平凡的定位。
隔天李呈亦出门想去便利商店买点东西,恰巧隔壁的房门也突然打开,他来不及闪避就对上了从门後走出的筱雪。
空气在他们之间彷佛凝结,他黑眸紧盯着她,她看起来有什麽不大对劲。那双本极为灵动的大眼,此时不只平静无波没有半点光彩,更如死水般毫无生气。他心猛然一揪,他知道他自己就是让她变成如此的罪魁祸首。
筱雪看着眼前这个深深烙在她心底的身影,她想给他一个笑容,想给她一个拥抱,想流泪请他忘了昨天她说了什麽,可她发现除了面无表情她给不了其他。她没有力气扯出笑容,没有勇气承受被他推开,连泪都流不出来。
「你想看见我什麽样子呢?原本只是一个数学不好的学生的那个样子吗?」她轻声问,李呈亦望着她的眸色越发深沉,她昨天回去之後都想了些什麽?
筱雪见他没有回答,不知为何的漾出了一个比平时还要灿烂的笑容,说:「没事,我开玩笑的。」便迳自走下楼梯,只留李呈亦一个人呆呆杵在原地。
她的伪装怎麽能不被他识破?可那已经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李呈亦知道自己伤害了她,可是他宁愿看见她哭,看见她讨厌他,甚至对他恶言相向拳打脚踢,他也不要见到他用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保护她自己。
他心口阵阵泛疼,却只能忍。
买完东西回家,他坐在沙发上紧皱着眉,张蔚恒打开门见他躺在那里装死,无奈的念他为什麽又忘记锁门。
锁门?当初如果他记得锁门,他就不会和隔壁那个个子娇小的傻邻居扯上关系,她现在也不用为了自己而难过。
「你这副样子是在干什麽啊。」张蔚恒顺手抄起一个抱枕往他腹部砸去,可对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在砸到自己之前就伸手接住,反而动也没动的给他砸。张蔚恒讶然看着他,他几乎不记得上次见到他这样反常是什麽时候了。
「你给我说清楚你这几天怎麽了。」他往李呈亦身旁一坐,紧盯着他。
「我也不知道。」李呈亦从装死状态恢复,揉揉额角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最好不知道,从实招来。」
「我跟筱雪现在很尴尬。」
「为什麽?」张蔚恒皱眉,他怎麽没听筱宁提起?
李呈亦沉默一阵,叹了口气说:「她……跟我告白。」他话语中满是不确定,对那一天的印像似梦也似真。
「你知道你现在在讲什麽吗?」张蔚恒语气严肃起来。
「我也希望是假的。」可偏偏是真的,他能怎麽办?
换张蔚恒沉默了,他怎麽猜想都没猜到这种状况。「你呢,你喜欢她吗?」
「重要吗?我们的身分,这不行。」
「她总有一天会毕业吧,到时候你们只是跟普通人一样的两个年轻人,有什麽不行?」
「我只希望她毕业就分的清自己的感情。」
「你又不是她,凭什麽认为她对你的感情只是不清不楚?人家一颗心放在你这了,你却在装死。」
李呈亦一阵怒火,他转头瞪视着张蔚恒,「不然你要我怎样?」
「你喜欢她吗?」
筱雪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走了很久,走到周围的景色早就不是她认的出的样子。出门时本是清晨,此刻残阳如画斜挂在天遥处。她不知道该找谁聊一聊。行经Attendez,她没有停下,她还没有准备好要告诉姐姐,还有佳宜跟会长,她失去爱情她没有办法再失去其他。
师生恋本就是禁忌,尽管现在社会开明不少,对大众来说这仍然是不能被接受的一环。筱雪自己也明白老师这麽做才能保护他们两个不受舆论挞伐,暂且无论老师对她是不是有情,拒绝的确是最正确的做法。但她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像所有女高中生一样喜欢一个男生,中间却阻隔了身分这道墙。
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一转换,筱雪没有多想就迈开脚步,萦绕在脑中的仍然是那些事,徘徊在耳边的仍是老师的那句话。她只觉得脑袋发胀,觉得想破头也没有解答。
响亮的汽车喇叭声忽然打岔进她的空间,她脑海突然浮现出的是她的爸爸妈妈,她来不及见到她们最後一面,她的脚动不了,脑海中的画面不停播放着那些她失去爸妈又饱受责备的日子,亲人们认为爸妈是为了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而过世的,所以她是一切祸端。哭喊和亲人的不谅解一言一语敲打着她的内心,有如回音般的越来越大声。她摀住耳朵,眼尾余光瞥见一台开的歪歪扭扭的车子朝她直直奔来。
她闭紧双眼,长而刺耳的煞车声狠狠撕裂了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