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李呈亦起床时想起,忘记告诉筱雪要记得换药。
他拿起话筒拨了号码,却在铃声响了近乎十声之後才被接起来。
「喂……」话筒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很微弱。
李呈亦以为她是没睡醒,开口:「你会不会睡太熟了,记得等一下……」过来换药四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僵住了。
「老师,我头好痛……」
李呈亦立刻步出房门,按了两次筱雪家的电铃。过了十几秒,门才被打开。
门一开,一个娇小的身躯便直直摔进他怀里。
他手一触着她,就感觉她的体温高的吓人。
「喂。」他扶起她,发现她面颊潮红,紧闭着眼。
「该死。」他走进她房里,拿了外套给她披上,立刻抱她下楼。
「你是谁……要去哪里……」筱雪呢喃着,似乎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却一直觉得眼皮好重。
「我带你去看医生。」李呈亦在她耳畔低语。
筱雪不再挣扎,她的头已经痛到无法思考,只觉得那嗓音好熟悉,可是似乎越离越远。
最後,她又昏了过去。
筱雪睁开眼,脑袋感觉如被灌水泥般沉甸甸的,视线所及全是白色。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天花板。
这里不是她房间。
「这是哪啊……」她用力将自己撑起来,手和头都传来相当剧烈的疼痛,立刻又让她摔回床上。
这麽大的震动惊醒了旁边正低头打瞌睡的男人。
「筱雪你醒啦?」张蔚恒急忙看向她。一个病人重摔在床上,那模样看起来还真有点惨。
「你先别乱动啊,你还是个病人。」
「阿恒哥?这里是哪里?」
「医院。你得了重感冒,呈亦载你来医院的。」
被他这麽一说,片段记忆开始回到筱雪的脑海。晚上睡一睡觉得头越来越痛,额头很烫手脚却很冰,然後好像开了门之後有人把她抱起来,在她耳边说了什麽。之後就没有印象了。
「呈亦已经先回学校上课了,他有帮你请好假,所以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晚上他会过来,你可能还要打一个到两个晚上的点滴。」张蔚恒跟筱雪说明她睡觉时所发生的事。他有先省略呈亦过来之後可能会发火这件事。
「原来我昏倒了啊。」难怪怎麽想就是想不起来後面发生了什麽事,筱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肚子会饿吗?」
「不会,但是想睡觉。」大概是药开始发挥效用了。
「那你先睡吧。」张蔚恒拿起看到一半的书,静静阅读起来。
筱雪闭了眼,窗外滴答的雨声,一直到了她睡着之际,都不曾停过。
第二次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病房里没有开灯,一切景像都如同白天那样,只是少了色彩。
病床旁也换了一个人。
李呈亦撑着头,面向筱雪,似乎睡得很沉。
筱雪学乖了,不再猛力坐起而是缓缓的起身。头还是很晕,脑里彷佛一片混沌,全部搅和在一起。
「醒了?」李呈亦在黑暗中睁眼,出声问道。
没想到这样的动作还是不小心吵醒了他,「嗯。现在是几点?」因为是冬天,只要是晚上不管几点天都一样黑。
「七点半。」他走去开灯,看了看手表之後回应。
「现在感觉怎麽样?」
「头很晕,额头有一点热。」
他嗯了一声,「等一下要吃药。我先帮你换伤口的药。」
在换药的过程中,李呈亦突然开口:「现在你最好跟我解释一下你後来回去干什麽了。」
筱雪心里「磕登」一声,感觉到明显的低气压。
「我只是为了伤口方便都穿短袖短裤,然後又有踢被的习惯而已啊,谁知道睡到一半头痛成那样……」不知不觉她越说越小声。
「只是?」他挑眉,「回去之前不是还叫你小心点吗?」他的声音也越来越沉。
完了完了,他真的生气了。筱雪头垂地低低的,没有回话。
李呈亦瞥了她一眼,继续处理她的伤。他知道自己语气太重了,可是不这麽说她永远都不会保护和照顾自己。
他在她身上看到太多逞强,她常常一个人担起一切,却没有想过哪天也许会被压垮。
默默的懂事体贴,还有不该在这个年纪出现的成熟,尽管都被她隐藏得很好。
「先吃药再睡吧。」他说。
筱雪拚命点头,她以为老师还在生气,一点违逆都不敢表达。虽然她一点都不想吃药。
他走到外面去帮她装水,心里想着,要是能有个人可以让她不再逞强,他会很感激的。
不知道为什麽,他居然在看着她时会感受到一丝心疼。
「喂?」
「阿恒,筱雪她还好吗?」手机里传来焦急的女性嗓音。
「她没事,应该是着凉造成的感冒。她吃完药,刚睡着。」张蔚恒的语调让人感到心安。
「那就好,还好她没事。」吴筱宁悬着半天的心终於放了下来。早上接到阿恒的电话,说筱雪晕倒进了急诊室,她差点吓哭了。
「她醒的时候,我再让她打电话给你。」说完再见,张蔚恒切掉通话。一大早打给筱宁的时候,她几乎急哭的声音让他第二次那麽希望可以立刻到达那个人身边。
第二次是筱宁,第一次是呈亦。
筱雪飘在一处空间里,周围都是暗色,什麽都看不清楚。
空气的温度似乎正在下降,她微微发抖,不断张望,却看不见任何暗色以外的东西。
一丝光线也好,一抹白雾也行,不要这麽黑,这麽暗,她会感到……
很无助。
爸妈走了以後,她不再习惯性的依赖谁,可以承担的她就自己承担。她害怕无助,害怕它会又让自己脆弱,可她却忘了这样逞强的武装,是会累的。
「不要走,好不好……」微弱的呢喃从睡梦中的筱雪嘴边流泻出来,她手本能性的抓住了另一个人。
透过掌心传来的他的温度让空气不再冰冷,周遭也慢慢淡出了白色的光。
那种无助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踏实的安心感,彷佛不断旁徨的飞禽找到了良木栖息。
她紧握着那人,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