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若祈起身补充水分,在厨房寻找一个杯子装水的时候,蓦然想起左下方被尘封的柜子。她打开许久曾打开的柜子,翻出里面的东西,婚宴当日的记忆又翻涌上来──同事开玩笑说,他们闪电结婚是不是因为「有了」?
范若祈脸红红地躲在汪睿恩身後,由汪睿恩负责回答:「哪有这种事,我们守身如玉好不!所以我才要赶快把她娶回家啊!」适度的谎话不是坏事。
「看不出来你有这麽乖!那祝你们洞房花烛夜一切顺利!哈哈哈!」
婚宴会场,他们一一敬酒,十桌里有八桌会出现关於她肚皮的问题;范若祈没有怀孕,至少,那时她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变化。
婚後又一个月,范若祈因为生理期推迟又嗜睡;到药局买验孕棒,然後检验出阳性反应。她告诉汪睿恩自己有喜的时候,汪睿恩的表情像是不敢置信。她怕汪睿恩的反应是还没准备好,却没想到他喜出望外地将她抱起来旋转,还不断亲吻她。
「谢谢你、谢谢你!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在将她转了五圈之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脸铁青地将她轻轻放下。「啊啊啊!我真糟糕,竟然这样抱你、还转你!你,你还好吗?肚子、肚子没问题吗?」他一脸惊慌,将她轻放後,他不敢动弹。
「你、你有什麽特别想吃的吗?我马上去买!不,外面现成的不保险,我去买食材来煮!你想吃什麽?」
「嗯,我想吃满汉全席。」被爱情拥抱的她取笑他的惊慌,他却还点头,说要上网查食谱。「欸,我开玩笑的!」她示意他靠近,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
「若祈……」他好惊慌,深怕不小心就伤到了她和宝宝的表情,像是将他们当作珍贵的易碎品。
「没事的,」她向肚子里的孩子介绍,「现在妈妈肚子上的手,是爸爸的唷。」她的笑容有着柔和的光辉,照耀了汪睿恩眼角幸福的泪。
「对啊,我是爸爸唷。你在妈妈肚子里面要好好长大,我等待跟你见面的日子。要健健康康的喔!」
初为人父人母的他们,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去做了产检,才发现当初婚礼上的玩笑话很符合现实──是不是因为有了?
产检後发现范若祈已经怀孕十周,推算起来,他们第一次亲密就中奖了。
不管那些玩笑话是怎样,总之他们很幸福,满心期待着那孩子的到来;在产检後他们去逛居家用品店,流连在亲子特区。
汪睿恩有着强烈的购物冲动,被范若祈笑着阻止:「太早了!溜滑梯还太早了!」
汪睿恩的表现,让她知道他很期待。他们的孩子无意间来到,而他们用满满的期待来数着见面的日子。那一次逛家居店只买了马克杯,是一组象徵了家庭的杯组;爸爸的蓝绿色大杯、妈妈的桃红色中杯、象徵幼童鹅黄色的小杯,小杯上还有做成奶瓶形状的盖子。
等到宝宝长大以後,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用着这组杯子,一起度过每天的早餐时光。爸爸的大杯子里装着大杯的黑麦汁、妈妈的中杯子里装着香香的柠檬汁、宝宝的小杯子里装着温温的牛奶;在飘散着吐司与培根煎蛋的暖暖空气里,他们对彼此笑着;微不足道的小幸福,在每一个日子里累积变成甜美温馨的回忆──应该是这样的。
范若祈打开被封箱胶带贴住的盒子,盒子不大,用的是他们结婚喜饼的礼盒,长宽高不超过三十公分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他们无缘和宝宝共同使用的马克杯,还有和汪睿恩逛街时冲动购买的婴儿小袜子,造型奶嘴和手摇铃……
看到那些东西,她的眼又蒙上了厚厚的浓雾。他当时那样期待和自己之间的孩子,结果却被她给搞砸了──她忽略身体疲倦的警讯,依然和婚前一样地工作;背负装有试用品的大包包,她走在地下道的入口,被匆匆的国中生一撞;然後重心不稳,然後,她感觉到没有然後。
温热黏稠的液体从她腿间漫延出来,她知道,自己没有保护好宝宝;她在心中与宝宝告别,自责的泪水、疼痛的泪水、挽不回她和汪睿恩共同期待的孩子。
她跌坠在楼梯平台後,有好心的路人为她叫救护车,她整路上都在想要怎麽告诉汪睿恩,「他们的宝宝没有了。」
她几乎要断肠地痛哭,是医护人员的镇静剂,才让她陷入平静与昏沉。她在医院醒来时,见到的是汪睿恩心急如焚的脸。
「睿恩……对不起!」她的眼泪率先流出来,想说对不起、想说她很抱歉,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孩子。可是汪睿恩拥住她,她发觉,他的身体轻颤着。他的眼泪渗透了她肩膀的布料。
「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我接到你送医的电话,我好害怕失去你……」他说自己接到她出事的电话,整个人像是被抽乾了。
「我们失去了宝宝。」她泣不成声,抱住了汪睿恩的背。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可以再努力;下次,我们会更小心,一定会再见到宝宝的。」汪睿恩的声音也是难过的,发生这样的事,没有人能够感到开心;但只要范若祈没事,那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他们还年轻,他们还有机会,绝对可以把他们的孩子生回来!
范若祈相信了他的话,却没想到那时的约定,他等不及而去找别人实现──原本放置在展示柜里,依偎的「家庭式马克杯」;在日子久了以後,被收进盒子。再收进柜子,密密地贴上胶带,好像那是不容提起的创伤。
范若祈拿起那小小的手套,还有泛黄的小围兜,眼泪扑簌簌地流。「你说要把孩子生回来,但对象不是我也可以吗?」
如果当时的孩子平安长大了,那小小的手掌就会贴着她的脸颊,用软软的声音说:「妈妈别哭。」
不过,当时已成了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