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觉得范若祈还不够冻,年底的寒流接力而来,但无论如何没有此时此刻的天寒地冻。她一直再放宽自己耐寒度,却也已经来到了极限──她站在换洗衣物篮之前,整理着换下来的衣服;查看每一个口袋,检查袖口和後领那容易沾有污渍的细节处;而她抓着汪睿恩的衬衫,动作定格地看着,那藏在後领翻折处的一枚桃色唇印。
故意的,那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在他的衣服上留下唇印,要证明自己存在吗?她早就知道了!用不着「馨紫」提醒!
她原本要将汪睿恩快快奉送了,但是馨紫小姐等不及了是吧?再怎样装作若无其事,肚子还是会一天一天大起来的;想必是从汪睿恩那里得不到明确的答覆,所以直接攻击正宫了!
如果「馨紫」可以来向她装可怜,她或许会很乾脆的让汪睿恩走;可是「馨紫」既然敢做得这麽心机,那就代表其内心也有坚强部分吧?她决定不要太快放手……事实上,她只是需要巴着汪睿恩不放手的一个藉口。
她淡定、用不带任何怨恨的力度,在唇印上头抹了肥皂泡泡,再用小刷子来回刷过;清水一冲,那挑衅的唇印便消失再汪睿恩的白衬衫上,留下淡淡的清香。
收拾了唇印,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汪睿恩满面春风的坐在她面前,两个人几个月来难得地一起度过早餐时光。桌上放的是她洗好衣服才准备的烤吐司、煎荷包蛋和水煮鲔鱼罐头,放假日的早上,汪睿恩第N次不归;他到了早上才回家,带着浓郁的香水味却好像没有知觉地带回了家里;那不是范若祈的香水味,她的香气若是属於清新的晨曦茉莉,那汪睿恩带回来的就像是差点沦为杀虫机的刺鼻味道。他的鼻子怎麽能受得了呢?
她不解他的鼻腔构造,但是也决定不为那些味道所动,他既然可以带回馊掉的香水味而没有丝毫羞愧,她也可以绝口不提──她想看他什麽时候才要吐实,那就像是一场没人会得到胜利的攻防,流失掉的只有她的宝贵生命还有心中淌流不停的血。
他翻着报纸,没有吃范若祈为他准备的鲔鱼煎蛋三明治;等早餐的咖啡都冷透了,他才抬眼望向范若祈。
「欸,你好像很憔悴,是没有吃饭吗?」他这句话不是关心,而是有着一种嫌弃,「不年轻了啊,还不懂好好保养。」他推开面前的盘子,叠好了报纸,「还有,我没说要吃早餐。」
「你都不吃的吗?你不饿吗?」想当然,他是不吃她煮的任何东西了吧;不饿,一定是在「馨紫」那里吃过其他东西了吧。她没再多说什麽,将汪睿恩推开的食物装进保鲜袋,打算作为午餐。她的食欲下滑,早餐的份当作午餐倒是变得刚刚好了。推了推无名指下滑的戒指,她知道自己吃得少,心碎显露在脸上成了必然的憔悴;不过,她依然不能相信,汪睿恩竟然像是没事人一样地提起;还攻击她不再年轻,他怎麽能?
她的消瘦、她的憔悴是为了什麽?汪睿恩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是吧,他没有;他满心满眼满鼻尖就只有那位馨紫,多看她范若祈的一眼,只不过是对乞爱者的施舍。
「汪睿恩。」她轻轻唤他的名字,他没有转过头来好好看着她,但是她继续说:「你只看得见我外表的憔悴,那不知道你看不看得到我苍老的心?你能够帮我带来保养品吗?心的保养品,比脸部保养还要难取得。」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他挑起眉,放下在手里把玩的报纸,笑容从他脸上消失。「没什麽意思,我只是想,你还有没有别的什麽话要对我说?」她绽开一个讨好却掩不住疲累的笑,笑里没有任何批判,她需要好好地和他谈谈。
「我哪有什麽要对你说,你真是奇怪。」他站起身,离开餐桌前,身後传来她幽幽的声音;她说,她都知道了。
「你在说什麽?我不想附和你的话题,你是不是有病?你疑心病也太重了吧?你不要放弃治疗,有病就要看医生!我不过是几天没回家,难得大家可以好好一起度过早餐时间,你偏要破坏我的好心情,你这人还真是不会看气氛啊!好好的早上都被你破坏了!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你慢慢吃自己的三明治吧!」
「汪睿恩,你非得这样对待我吗?」她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才发现他没有戴着两人的婚戒;唯有她,守着那摇摇欲坠的指环。
当时他为自己套上爱情誓约的表情,还在她记忆里灿烂着。可如今什麽都变了,当时许诺的『此生』,太久太远;而当初的誓言成了最沉痛的讽刺,那个时候的那个人,遗失到哪里了?
「那个馨紫,你还打算怎麽办呢?」她的嘴巴不受控制的吐出话语,近乎平静的陈述,是赤裸裸的指控。不是非得的吼得撕心裂肺,才能显得出伤;她那种淡淡然的语气,与无奈泛泪却还噙着一抹笑的方式,更让人感觉心疼──前提是她面对的人还得有心,有心才会疼。
汪睿恩慌了神情,却不是因为她的泪,而是她吐出「馨紫」两个字。
他不打自招,慌忙道出:「你怎麽知道?唐馨紫来找你了吗?该死!我明明再三交代……」
他的态度就是承认了,她垂下眼眸让眼泪流,然後说:「不,她没有来找我,我只是找到你字纸篓里的一些碎纸。」她後来还是将那天的碎纸捡起,黏贴在另一张纸上随身携带,她将那纸摊开让汪睿恩看。「她很着急吧?肚子一天天大了,你却还没结束婚姻关系,不过你很高兴吧?恭喜你要当父亲了──虽然,孩子的生母不是我。我以为你年初提起孩子是要跟我生,原来你早就有对象了。其实你大可告诉我,我才不会觉得只要努力,就还能挽回什麽……」
「范若祈你为什麽侵犯我的隐私!」
面对着她无力的泪眼,汪睿恩只在乎他自己的私隐。抢过那张纸,他随手撕个粉碎,「一张纸不能代表什麽!一张纸也不能证明什麽!你如果想要以此做为要求赡养费的要胁是不可能的!」
「赡养费?」她苦笑着,她不是要赡养费的,为什麽会被这样曲解?
「嘿,你知道吗范若祈副总,你的职位比我高、薪水比我多,照理说我才是弱势的那方……」
他说了什麽,她听得不是很清楚,她只觉得意识慢慢地离她远去;心脏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更多了,所以选择了撒手,她沉入黑暗之境──不愿意再去感受,能逃避一时,那就逃避一时吧。
潜入黑暗中的最後一撇,她还看见汪睿恩瞪大眼睛朝下坠的自己伸手,她能相信那双手吗?或者那只是他尚未泯灭的一部分良知?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双手还能不能握?但是,对汪睿恩,是真的该放手了。她没有更多的心能碎,也没有那麽多泪能流;两个人的快乐若是小於一加一,那就离开吧,趁她还有那麽点力气能转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