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慣性依賴。 — 32.

32.

这几天天气很不稳定,也许是因为正处於春夏交替之际的关系,一下又是出太阳,又是下大雨的,阿母病着了,虽然医生说是小感冒,但阿母整日咳个不停,我看了心都疼。

「来,阿母再吃一口。」我舀了一匙粥,坐在床边哄她,但她却怎麽也不肯张开嘴,跟我拗脾气撇过头去。

「阿母你多吃一点我明天就给你带栗子来,好不?」

「我不要,我吃很饱了。」

我叹了口气,这阵子她生病胃口变得很不好又挑嘴,前天说要吃蚵仔面线,买来以後吃不到一半就不吃了,然後吵着要吃粥,又吃三口就说不想吃,连栗子她也兴趣缺缺。

「阿母,你这样我会很担心,你要赶紧吃东西,病才会好阿。」

我语气无奈的哄着她,她却抬起眼泪眼汪汪的盯着我说「阿我就不想吃阿,你为什麽要逼我?」

看她这样子我也不忍心再说些什麽,她精神状况一向不是很稳定,现在又生病,我担心她会突然崩溃,毕竟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这样的状况过,当时的情况我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好啦,那我放旁边,你感觉饿了再吃,这样好吗?」

「好,你放着。」听我这麽说她连忙点头,拉过我的手,破涕为笑。

我拿起一旁的梳子帮她把微乱的头发梳理了下,阿母的发少了好多,记得小的时候我也常常这样坐在床边帮阿母梳头发,我们靠着床旁边的小桌灯,在晕黄而温暖的微弱光线下,阿母低着头帮我缝衣服,我跪坐在床板上帮阿母梳头发,那个时候我很调皮,几乎三天两头就把衣服弄破,每次都趁着在田里做事的时候和不到我半身的小阿尧打打闹闹,然後忙完了都要阿母先回家,一个人牵着阿尧到家里附近的公园溜滑梯、玩堆沙,那里有个用铁杆组成的小城堡,我每次回家前一定要爬上去一次,坐在最上面,抬起头看看我们的社区才肯回家,但可能是因为有些老旧了,铁杆上很多地方早就斑驳掉漆,有些地方还有粗糙突起的小刺,我想我的衣服就是因为那样勾破的,即便这样,阿母也从来没制止我去爬竿,她只是边缝衣服边无可奈何的对我说「你真像一只猴仔囝,一刻都闲不得!」

「阿月……」阿母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回。

「怎麽了?」

我抬起眼看向她,却只见她低头看着我的手臂,手指轻轻来回摩娑。

心一拧,我知道她想起了以前的事。

「啪」的一声,热烫烫的眼泪滴到了我手臂上的疤痕,我的心彷佛也跟着灼伤了。

「阿母……」我止住话,深吸了口气,在哽咽之前。

「还会疼吗?」阿母茫然的眼睛看着我,眼泪扑簌簌得直掉。

「不会,阿母一点都不会!」我不断的摇头安抚她,试图拉回她的一丝理智,然而,已经太迟了。

「失礼啦……是阿母对不起你……失礼啦……」她茫然的张望四周,把自己缩成一团,往床头退去不断的喃喃自语,然後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吼「都是我的不对!都是我!都是我!」将手握成拳头,不断的扯着自己的头发,接着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的往自己身上捶打。

「阿母你不要这样!阿母!」我赶紧拉开她的手,按下墙上的紧急按钮。

一剂镇静剂後,阿母陷入昏睡,我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在她失去力气阖上眼前,她一直看着我,我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为什麽阿母要受这种罪?她到底做错了什麽?

她一个从小在乡下生长的纯朴女人,十六岁凭着几句媒妁之言嫁给了那个大她十二岁,又成天酗酒家暴的货车司机,十八岁的时候生了我,然後在七年间又陆续夭折了几个孩子,直到阿尧出生。

她从来没对我们抱怨过什麽,每天都很辛苦的下田做农事,我从来就不怪她让我们挨打,毕竟她一个女人连自己都顾不得了,哪还有多余的勇气为我们挺身而出?

可是我知道她是爱我们的,在那无数个夜晚,她总会轻轻把我们搂在怀里,一面为我们上药,一面流泪,俯在我们耳边轻声诱哄着「阿月……阿尧……不要怕,阿母在这里……」她的心疼和难过,透着眼泪渗入我的心,一点一点都是暖的。

两个礼拜过去,阿母的病始终没有好转,甚至还引发了肺炎,而且精神状况也回到了原来那样的不稳定,为了预防她会伤害自己,在护士的建议下,我同意她们把她的手用紧身衣绷了起来,我每天的生活重心就是绕着阿母转,总是文谦一出门我就往疗养院去,连见白芳的兴致都没了,只和她说我妈病了过阵子再连络,夜里总是失眠,连吃饭也没了胃口,因为这些年阿母一直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即便有,通常几天就会回复正常,最多不会超过一星期,现在都已经两个礼拜过去了,我实在很难不担心。

这天吃饭的时候,文谦问我「美玥,你最近到底怎麽了?你看起来好憔悴……」

「没事,快吃饭吧,我有点累,今天不陪你看电视,先回房了。」

我站起身收起碗筷,看了下他,没理会他眼里的难过,转身往厨房走去。

我其实知道他一个礼拜前就想问我了,只是我一直没给他机会,总是在他开口前就早一步躲掉,我想他一定很担心,所以才会趁着我站起身前硬是问了出来,只是,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互相了解彼此状况的必要。

我从来就不会刻意探询他的什麽,只要他想说,我就听,他不说,我也不会问,我的角色只需要适时提供他所需要的安慰以及陪伴,这样就够了,没有必要连我的情况都对他据实以报,更何况,我一点都不需要他的安慰,一点也不。

(※注:美玥和她妈妈说话都是用台噢,但是因为怕会有不懂台语的读者,所以我还是打成国语,只是有些对话理的国语会有点奇怪,但意思应该还是可以了解,如果有不习惯的,还请见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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