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深呼吸,试图平缓情绪。
「……我还能怎麽办?」
「可是你不想分手……不是吗?」
闻言,邵宇学长泛起一丝苦笑。
「你知道吗?就算是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学长茫然地望着自己的手,好像是他亲手毁了一切,「我每天都在想、无时无刻都在想,她是什麽时候决定的、又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思考的?是上次吵架、还是──我越想越觉得可怕,好像这段感情变得越来越模糊,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爱……」
不是这样的。
甄真学姐不是这样想的。
不用细想,学姐的哀伤历历在目,她故作坚强的笑容依旧清晰,我不知道该怎麽跟学长说出她的害怕,她为了他选择了放手,然而……
我不懂。
我看见的,明明就是一对互相爱恋的恋人啊……既然这样,为什麽要分开?我真的不懂。
「学长,学姐她……」犹豫着用词,我还在思考该不该和邵宇学长说出上次的会面,却又觉得这不是我能插手的事,「你们再谈谈好不好?」
他笑,我不忍看。看着眼前的他,我几乎能够将甄真学姐的身影与他重叠,就连悲伤都如此相似的他们,到底是错过了什麽才演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让我想想吧。」
学长终究没碰他桌前完好如初的餐点。他侧首,单手支颔,目光穿过窗外不停落下的雨,驻留在不知名的远方,不语。
离开餐厅,少了空调的温度,百货公司外的空气冷冽得令人打颤。沿着骑楼走廊,我们就这麽走着,没有目的、没有话语,就这麽走着。
雨水晕染了灯光,不远处的一零一闪着红色的飞航警示灯,印象派的唯美似乎显现在落雨之时。走过空桥,我不知道邵宇学长想走去哪、想走多久,我只是陪着他漫步在微雨的台北市。
绕过弯,学长停下脚步。
空无一人的广场,只有雨点起的涟漪。
「……我们常来这里。」寂静中,他站在廊下说着,「看完电影,我们总是会来这里,看看街头艺人的表演、也看看路人的笑脸。每次来这里,我都觉得这里像是没有忧愁的地方。」
就着微弱的光线,我望向学长的侧脸。
此时,任何话语都显得多余。
「我们喜欢坐在那个位置,左边右边都可以看得很清楚,」邵宇学长指着雨中无人的长椅,我听着,感觉身边的他思绪飘得好远,「她可以一边看着眼前的表演哈哈大笑,一边忙着跟我解释刚才电影里出现的象徵涵义──她总是让人觉得……很奇妙,却又不得不爱她。」
我知道。
早在高中时的初次见面,我就知道了。
「我总说,当完兵就要去美国找她,要她赶快成为导演,小小的、穷得不得了的导演也好,我们可以窝在破旧的小公寓,反正天冷可以靠着取暖,」学长描绘他们未来的蓝图,这是他今天第一抹真心的笑容,也是唯一的一次,「以後她拍电影、我负责配乐,想着哪天可以赚进大把美金当一次台湾之光……」
不自觉地,我抿紧了双唇──或许是因为他忽然泛红的眼眶。
「学妹,我不相信命运了。」染上哀戚的眼眸,透着若有似无的水光,「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命中注定,没有中乐透就能够幸福快乐的保证、没有一见锺情也能白头偕老的美梦……有的,只是搞砸一切的人。」
仅此而已。
邵宇学长不再言语。或许是陷入了回忆,又或许是在想日後的生活……而我,只能站在一旁,无能为力。
这是我第一次讨厌不擅言词的自己。
当我看着学长的背影逐渐远离,我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相遇。那时,他温柔的笑容拯救了痛苦的我,因为有他,我的高中生活不再孤单。
如今,看着这样的他,我什麽事都做不到。
──好糟。
躺在床上,我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发愣。沉甸甸的脑袋不停回放今晚所听见的一切,一次又一次,好像想证明我有多糟糕似的,我不断看见自己像个傻子,只能呆坐、呆站在一旁。
烂透了。
我到底该怎麽做才好……
床头柜上的手机混合震动响了两声,我伸手一把抓过,凑近眼前。
『学姐,明天要不要回老家?』
──陆以南。
已读。
望着萤幕上简洁的字句,我看了好久,好像我突然看不懂中文一样,看了好久,久到陆以南又传来两个问号──
『不要。』
送出短答,停留在键盘上的手指没有停下──
『我想吃你做的义大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