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阴冷,少爷向前庭望了又望,总不见史库瓦罗人影,虽说自己没有交代要他何时回来,但现在的时辰已经大大超过少爷的许可范围,差人搬了张大椅,少爷就坐在前庭凝视着大门,府内气氛凝重,上上下下所有的仆人都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差错,就连送个茶水都推来推去。
「我说你去啊。」负责伺候少爷的女仆硬是将手中热茶推给香儿,「你不是喜欢菊少爷嘛?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香儿将茶给推了回去,「我的工作是伺候史库瓦罗少爷,可不是菊少爷,再说就是因为喜欢菊少爷这个时候我还是乖乖待在一旁的好,免得碍他的眼。」
「你也别这麽说,上次被菊少爷踢的那脚伤都还没好呢,要是再被踢,命都没了!」
「我的身子也禁不起少爷踢啊!」
说来说去两人都有理由,热茶在这边来这边去的过程中也早就凉了。天色这麽晚史库瓦罗却还没回来,杏嫂难免担心,再说入夜後较为寒冷,他也怕少爷会染上风寒,因而打算上前劝少爷进屋去,却见两位女仆在少爷身後互相推卸,尽管其他仆人使尽眼色提醒两人杏嫂就在後面,但谁也不让谁的两人丝毫没有察觉。
「在干什麽!」
这麽一声怒斥,两人被吓着,茶杯掉落在地湿了两人的衣摆,自知有错,两人不约而同向杏嫂行礼。
「杏嫂。」
「杏嫂好……」
「你们可好,送杯茶打算送多久?」
香儿急忙解释,「工作是她的,可她硬要推给我做!」
另一位女仆自知理亏,吞吞吐吐的说:「史库瓦罗少爷来的那天……我让菊少爷踢了一脚……伤到现在都还没好……」
话语未毕,杏嫂将其打断,「好了,我知道少爷难伺候,辛苦你了,再去沏杯茶,剩下交给我,你下去休息。」
「谢谢杏嫂。」
见香儿偷偷摸摸要走,杏嫂将她叫住,「上哪去啊。」
「当然是工作去罗……」
香儿胆敢装傻,杏嫂加重语气说道:「你给我过来!」
杏嫂发那麽大的脾气,装糊涂这招可就没用了,只能乖乖来到杏嫂面前。
「我说你,仆人还欺负主子来着。」
香儿深感冤枉,急忙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啊,杏嫂!」
「没有?放着一堆该做的事不去做,还老是说史库瓦罗少爷闲话,只有菊少爷才叫的动你是不是?你眼中有没有史库瓦罗少爷?有没有我这个管家?有多少次你差点就挨打,都是谁帮你解的危啊?」
杏嫂说的是谁香儿心知肚明,但她没有任何感激之心,嘟起了嘴,口里喃喃,「谁需要他假慈悲……」
「你说什麽?说大声点给菊少爷听听,一个女孩子家老是说人事非。」
禁不住杏嫂一连串的指责,香儿回嘴说道:「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史库瓦罗少爷要骂我,为什麽你跟少爷都这麽喜欢他,他到底哪里好!」狐妖,狐妖!狐妖!
「你还说!」杏嫂撩起袖、举起手,作势要打她,她非但不怕还将脸贴了过来,脸上表情彷佛说着「要打就打啊」虽心头气,但杏嫂终究还是心软。
「总之,你给我快点去工作。」
香儿没有回应转身就走,这时茶也沏来了,接下热茶,杏嫂在原地调适着情绪而後走上前去。
「菊少爷,喝杯茶暖暖身。」
少爷手拄着面颊,没有任何反应,杏嫂默默在他身旁站了一会儿便差人搬张桌来将茶放在上头,少爷将脚抬了上去对那杯暖洋洋的热茶来个视而不见,一段时间过去,茶不暖了,史库瓦罗的身影终於进入眼帘,少爷端起茶走上前,定步就往史库瓦罗头上浇,不同以往,史库瓦罗没有怒吼也没有反抗,他内心的极度疲倦反应在身子上头,没有力气支撑沉重的身子,一头倒进少爷怀里,少爷立刻扶住他,史库瓦罗泪眼愁眉紧抓少爷的衣服口里说着。
「我恨你……」
少爷听了先是一愣,接着扬起诡异的笑。
要恨就恨吧,不管用什麽方式,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史库瓦罗在少爷怀中失去意识,少爷惊觉有异,抱起他往屋内奔,口里喊着。
「快找医娘来!!」
「早啊,小少爷。」
又是忙碌的一早,今个第一个光顾的客人竟然是杏嫂,杏嫂这样的人物简直就是稀客。
「咦?夫人?怎麽是你亲自来呢?」
「昨个史库瓦罗少爷有来找你吗?」
山本点了点头,他问:「不是说少爷将他关着吗?」
杏嫂手一挥说道:「哎呀,菊少爷哪舍得,昨个啊,就是放他出来溜搭的,话说,你也知道昨个史库瓦罗少爷衣着单薄,可能是晚上凉到了,患了风寒。」
一听史库瓦罗生病,山本立刻关心,「他还好吗?严重吗?」
杏嫂微微一笑,「在我看来是没什麽,但少爷坚持要我买些去寒的东西给他吃,我呢,出来捎封信回家去,也顺道来向你打声招呼。」
『信!?对啊我怎麽从来没想过呢?我可以写信给他啊。』打定了主意,山本赶紧对杏嫂说:「史库瓦罗不会吃别家的东西的,他从小就是吃我们家的寿司长大的。」
杏嫂一听皱起了眉,「那还真糟糕,没买菊少爷要生气,万一买了史库瓦罗少爷不吃,菊少爷还是要生气……」
「夫人,那你就买我家的寿司啊。」
杏嫂简直不敢置信,「买寿司?你是不知道菊少爷生起气来多可怕,才说这样的风凉话。」
「我可以多切些老姜给他,姜可以去寒,你两边都不会得罪。」
杏嫂本就烦恼着不知该买什麽才好,山本这样说倒是有理,杏嫂就信了,「好吧,就买你家寿司。」
山本抓了抓头对杏嫂说道:「可……才刚开店,东西都还没准备好。」
「没关系小少爷,我先去捎信,过一会儿再过来。」
送走杏嫂後,山本立刻进屋磨起墨来,他写了一封信与寿司一同包在布包里,让杏嫂当他的现成信差虽有些失礼,但这是唯一能够跟史库瓦罗取得联络的方法了。山本看着杏嫂手提寿司的背影渐渐远去,那是山本唯一的希望……
「菊少爷你还在啊?已经看了整夜了吧?接下来交给我,还是请你快去休息。」
「罗唆。」
对少爷来说,整夜没睡又如何?现在的他一阖上眼就感到莫名的焦躁,不眠不休一整夜亲自看顾生病的人儿,为了保持布巾的凉度,不知去井边来回了多少趟,床上人儿头一次感受到少爷对他的爱……
「喂,你,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这话虽然听来刺耳,但其实史库瓦罗心中多少有些谢意,希望少爷早早去休息,不过少爷并没有领悟话中的意思,开口就问杏嫂。
「你买什麽给他吃?」
「寿司。」
「寿司!?」
少爷瞬间大怒,杏嫂急忙辩解,「患风寒的人食慾都不太好,买别的东西我想史库瓦罗少爷也吃不下去的,我有请他多切些姜丝,姜丝可以去寒,我自认任判断无误,但若是少爷要怪罪我也无话可说。」
这麽说是有理,少爷没再多说,杏嫂在少爷身边坐下,将寿司搁在膝前,解开寿司布袋惊见有封信在里头,偷偷瞄向少爷,正爷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史库瓦罗,杏嫂缓缓别过身,背着少爷偷偷地将信藏在袖袋之中。
「你一定饿了吧?史库瓦罗少爷?」
面对杏嫂的询问,史库瓦罗缓缓从被窝里起身,少爷立即出手搀扶,小小的动作却透露着怜惜与温柔,杏嫂从没看过这样的少爷,但令杏嫂惊讶的是,史库瓦罗没有拒绝而是默默接受了少爷的关心,尽管还说不上是两情相愿的契机,但这也是好的开始。少爷让史库瓦罗倚着自己的身体,拿起寿司就要喂史库瓦罗,史库瓦罗别开头。
「喂,又不是手残了,不用你来喂。」
听了史库瓦罗的冷言,少爷并没有发怒也尚未感到不满,他默默放下寿司,伸手将杏嫂膝前的寿司盒拉到史库瓦罗身边方便他拿取,史库瓦罗默默嚼着寿司,少爷静静看着,两人宛如新婚害羞的小俩口,杏嫂不由得眉开眼笑而惊动了少爷。
「你笑什麽?」
「没什麽呀……」杏嫂起身整理着衣摆而後对少爷说:「那麽我不打扰你们了。」
来到门前,指头扣上拉环杏嫂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看来甜蜜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杏嫂窃笑着,抱着煮红豆饭的喜悦离开史库瓦罗的房间,但喜悦只是昙花一现,杏嫂想起那封信,她停下脚步将信从袖袋中拿出,看着手中的信,杏嫂皱起了眉,仅仅一张纸为何这麽沉重呢?因为它……载满了希望,却有可能成为危机,若是交给史库瓦罗,万一少爷知道了,对史库瓦罗及山本来说都不是好事,可她也强烈感受到两人的深厚情谊,这样将信暗藏,山本就太可怜了,哎呀,该怎麽办才好,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怎麽了?杏嫂。」
突如其来的问候,让杏嫂差点吓的连魂都没了。
「我说彩儿!别不声不响的站在别人眼前!」
杏嫂自行拍着胸口平息惊吓,口中喃喃,「少爷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这条老命迟早会被你们吓走……」
彩儿感到颇无辜立即说道:「杏嫂,我可是光明正大走过来的,也没有少爷那种无声无息的功力,是你自个在发呆才会被吓着。」
见彩儿拿着扫帚,杏嫂笑着说:「好,是我自个不对,前庭清洁完毕了?」
「是啊,现在正要去扫中庭,见你皱着眉头才来关心的。」
「所以我刚刚道歉了嘛。」彩儿乖巧肯做,从不曾有怨言,想到这不由得想说:「若是香儿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彩儿急忙替香儿说话,「哎呀,人人都知道她喜欢菊少爷,帮情敌做事谁还提的起劲啊。」
「就是她喜欢菊少爷我才要她去照顾史库瓦罗少爷的,想说有菊少爷看着,岂知她依然懒散还抱怨连连。」
说着说着,杏嫂火气都上来了,彩儿试着转移话题。
「呐,杏嫂,你刚刚在烦恼什麽,脸纠结的皱纹都跑出来了。」
「你这孩子嘴巴真坏。」
「人家开玩笑的嘛。」
杏嫂当然知道是在开玩笑,见杏嫂笑了,彩儿也扬起微笑。
「我说杏嫂,有什麽烦恼说来听听嘛。」
杏嫂低下头看着握在胸前的信,「这封信,是竹寿司小老板写给史库瓦罗少爷的,我正犹豫是否交给他。」
彩儿毫不犹豫的说:「当然要交给他罗!」对於史库瓦罗彩儿深感同情,「虽然……我没见过史库瓦罗少爷几次,但现在的史库瓦罗少爷跟街市上流传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高大自傲的剑士,现在看来却是体弱多病的禁脔。」
彩儿这样说着,杏嫂也深感心疼,但还是得替菊少爷说说话,「这种话就别说了!菊少爷是真心喜欢他的,他也算幸福的。」
「若要让我选,这样的幸福我宁可不要……」
彩儿说的语重心长,杏嫂无语了,这样的幸福……算是幸福吗?
「杏嫂,请你务必将这封信交给史库瓦罗少爷,虽菊少爷疼着他,但他被菊少爷剥夺的东西有太多太多,不要再让他失去更多东西……」
「我知道了……」
看史库瓦罗吃完早餐一切安好,少爷才离府到城内去办事,这正是将信交给史库瓦罗的机会,少爷前脚踏出门槛,杏嫂後脚来到史库瓦罗房间。
「史库瓦罗少爷,身子好些了吗?」
杏嫂的问候入耳,史库瓦罗立刻起身,杏嫂在他身边坐下,他对杏嫂答道:「啊,好多了。」
杏嫂是长辈,史库瓦罗向来对她有份尊敬,就外表看来似乎比母亲大上几岁,或许……可以找杏嫂聊聊。
「杏嫂,你有孩子吗?」
杏嫂微笑答道,「我有孩子啊,年轻时在前庭种下的杏树,这府内上下所有的仆人,菊少爷还有你,都是我的孩子。」
「是什麽原因……让你将一辈子都奉献在这呢?」
杏嫂笑的无奈,「因为我是仆人啊。」
「没有想过要逃吗?」
「年轻的时候是曾想过,但後来想开了,怎麽说呢……一切都是命啊,再说,我当初若是逃走了,别说如今这个地位,人在那儿都不知道了。」
「要是杏嫂你的孩子,不听你的话,还一把将你推开……你做何感想?」
杏嫂一听就知道,史库瓦罗昨日的返家一点也不愉快,她不由得心酸。
「史库瓦罗少爷你有苦衷,我相信你的母亲会了解的,放宽心好吗?啊,对了,」杏嫂才想起山本的信也许能让他开心些,「我有东西要交给你。」杏嫂从袖袋里拿出信给递他,「这个是竹寿司的小老板放在寿司布包中的,早上因为菊少爷在,我将它收了起来,我没有看过,真的。」
杏嫂可以不必这样强调,因为史库瓦罗相信她,史库瓦罗以灿烂笑容表达感激,杏嫂也用笑容回应接着起身要离开,来到门边她突然想起回头说道:「稍後我拿纸笔墨过来,趁中午之前回信给他。」
杏嫂如此贴心,史库瓦罗真是感激不尽,他将已拉开门的杏嫂叫住,杏嫂回头问,「什麽事?」
「真是谢谢你。」
「哪儿的话,都说你是我儿子啦。」
带着笑容目送杏嫂,史库瓦罗迫不及待摊开信,因为时间不多,山本字迹潦草写的密密麻麻,字里行间满满的关心,泪水……晕开了字迹……
「笨蛋山本……患风寒又不是你的错,能够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
杏嫂端着纸笔墨站在门外,听见了史库瓦罗哽咽的话语,她想,也许该过段时间再过来。
「你干什麽?杏嫂。」
「菊少爷!都说了别不吭声站在我後面!」
杏嫂的确是受到惊吓,但她对少爷的高分贝是为了提醒房内的史库瓦罗,史库瓦罗手忙脚乱的拭去泪水藏起信,立刻躺回被窝中。
「你拿着纸笔墨站在这干什麽?」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