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张被头发盖住、鼓着颊的面容，童彦流不禁将其与他第一次见到时的身影做比对。
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暖意。
「要不要打包？」
赵幽青夹菜的手一滞，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只见发言人撑着脸，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可以吗？」
如果可以带回去，锥子应该也会挺开心？
「当然可以，但你得陪我吃完蛋糕。」
「那没有问题。」
吃个蛋糕罢了，他人都来了，还有不吃的道理？
但他太小看童彦流了，这不是吃或不吃问题。
提着用保温袋装着的菜，赵幽青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在总攻大人的房间里。
只是吃完饭对方说要散散步消化、再找地方吃蛋糕，结果这地方地方的，就是这整洁又明亮的工作室。
「你赚的挺多呀？」
环顾四周，整体称不上大，但有品味，而且柜上有些看着就贵的模型。
童彦流把蛋糕冰进冰箱，递了块坐垫给他，自己也就地坐下。
「还行，小青还是大学生吧？」
「恩。」
接过坐垫，意外的坐起来并不硬，就像坐椅子似的。
「我做室内设计的，」他指了指桌上还开着的电脑萤幕。
「等你出社会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恩。」
「等等……陪我去个地方吧？」
赵幽青望着对面那张俊脸，终是忍不住这些日子以来的困惑。
「你为什么对我有意思？」
他们从没有过三次元的交集，在做剧上也只是偶尔同剧组碰上，他真不懂为什么自己这样的货色会被突然看上。
「恩……真想知道？」
「恩。」
「那、」
童彦流眼神一转，透出些许试探意味。
「交换，你也跟我说说你和蓦然？」
然字音未落，赵幽青瞳孔一缩，那么一瞬间空气静止，无法喘过气来。
那个名字对他造成的影响太大，突如其来打进心底的声音让他全身产生麻痹感。
太痛了。
他不愿意回想，不能回想，不愿意忘记，不能忘记。
本能与理智在互相拉扯，无法做出任何回应，透明的液体摔碎在地，一如那时的蓦然，一如他的心。
这样的画面童彦流再熟悉不过，地上的液体让疼痛蔓延到他身上，无法如此置身度外，他起身移动到幽青旁边，伸出手碰上那头柔软的发丝。
抿唇，三个字脱口而出。
「如唐路。」
赵幽青娇小的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望向身边的男人，那条路是他曾经梦碎的地方，如今痛恨的地方。
眼里的痛楚太明显、不断涌出的泪水，无一不刺痛童彦流的心，然而也正是这样的表情，促使赵幽青住进他心里。
「你有段时间、不久前，常常在如唐路的第一个红绿灯前发傻，对吗？」
不。
「你时常望着来往的车，表情从淡然到愤怒，然后是绝望。」
不。
「我见过你的脸，随着你来的次数增加，你的脸就这样消失在你自己手中。」
不要。
「那条路是前往小刀他们大学的必经之路，我那段时间常常去找他。」
不要……
「因此也常常见到你。」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第一次见到，我只当你是路人，第二次见到，我觉得你是怪人。」
住口、住口……住口……
「但是当我第三十次见到你，你那张掉泪的脸庞已经刻进心我心里。」
「住口！」
赵幽青泣不成声，叫出的话语如同他的身体，扭成一团。
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双耳，拒绝听到任何一句自童彦流的低沉嗓音中所发出来的声音。
「我听见过你哭泣时的自言自语。」
「不要说了！住口！我叫你住口！住口！」
「那声音我有印象，于是我在茫茫人海中，广播剧里面，找到了你。」
「别说了！求你了！别再说了！不要……不要！」
他不能再承受，不能再负担更多，童彦流的一言一语，提醒着那段过去发生的事实，痛苦的令人颤抖、痛苦的令人害怕，心中的那股惧意扩散蔓延，几乎僵他淹没。
那个人的身影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他面前，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消失。
「小青……」
童彦流掰着赵幽青的脸，拨开因泪水而黏在脸上的头发，强迫对方看着自己的眼。但那张被泪水模糊的脸蛋，传达出的痛苦和脆弱，远远超过他的想像。
「我凭着对那声音的印象，听过一部又一部的剧，在我确定之后，难以置信的喜悦席卷了我。」
「不要……我不想知道……求你别再说了……求你……」
无处可躲，清秀脸蛋上的五官拧成一团，溢出眼眶的泪水、滴出鼻水的鼻子、发颤又殷红的嘴角，就像濒死人的挣扎。童彦流第一次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不要……我求你……」
心疼的发酸，酸意一涌而上，呛的他难受。
童彦流闭上眼，无法直视如此悲惨的赵幽青，只是伸长了手一把将他的头压进自己胸膛里。
那个小小的身体，背后有着无法看透的悲伤。
轻拍着背，赵幽青从痛哭到啜泣，最后一动也不动的，就摊在他怀里。
童彦流能看见外头渐渐暗下的天色，和自己湿透了的毛衣。
「对不起。」
良久，他发出细微的语句，近乎飘渺，仿佛随时都要消失。
童彦流心一紧，环抱着的手用力一缩，尽管自己都觉得蠢，但他真的觉得如果不随时确定，赵幽青就要在这里灰飞烟灭，再也不见。
「是我对不起。」
「我没事了……放开我好吗？疼。」
不要。
叹了口气，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挑战赵幽青脆弱的底限，终是放开了手。
那热度一离身，瞬间凉了许多，却更添了空虚感，毛衣果真如预料湿了个彻底，赵小青不论眼泪鼻水还是口水，全擦在他衣服上了。
肇事者不是毫无自觉，又轻声说了次对不起。
「没事，我去换个衣服，等等吃蛋糕吧？」
本想带他去那个能够一探天地的地方，如今这种时间，去了也没意义了。
赵幽青肿着眼点点头。
蛋糕是满满的鲜奶油、巧克力花组成，本是想直接切开，却被赵幽青一把抓住。
「许愿吧。」
他用带有鼻音的嗓子如此说道，插上了二跟五的蜡烛，灯光昏暗的房间里烛光显的特别明亮。
童彦流看着要他许愿的男孩，迟疑了片刻。
「愿世界平安，愿身体安康，」愿你能安好。
愿，你能安好。
然后吹熄。
「生日快乐。」
「谢谢。」
「对不起，没能准备什么礼物。」
「别再对不起，再说，二十五岁还收什么礼物？」
礼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的出现。
蛋糕的内馅是布丁和酒渍樱桃，有些太甜，但是有人看着很喜欢。
「好吃吗？」
「……很好吃。」
他喜欢甜的东西，喜欢布丁，也喜欢酒渍樱桃。
「等等我送你回家。」
「我搭公车就好。」
「我送你。」
赵幽青看着盘里的蛋糕，最后点点头。
他俩沉默的吃着蛋糕，童彦流曾尝试着要寻找话题，但是最后发现如果对方没有想要交谈的意愿，再多努力都是徒劳。
就只是吃东西，感受有着彼此存在的空气，时间不知又走过多少，当他想起身拿车钥匙时，发现那个脆弱的男孩子正望着自己。
「小青，怎么了？」
「你别喜欢我了。」
「……怎么了？」
赵幽青露齿一笑，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透出自发丝中透出光亮，声音和身体却颤抖的不像话。
「因为我爱蓦然，不管他在或不在，」
「此生我非他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