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快去叫阿嬷起来吧,我们晚上就去新开的火锅店吃饭。」阿姨坐在沙发,开始摺衣服。
阿姨表情变得神清气爽,我也跟着心头一松。
於是我往阿嬷的房间走去,轻轻推开门,阿嬷躺在床上沉沉入睡,夕阳西下,房间被染成一片金黄,我喊了声阿嬷,但阿嬷不为所动,於是我靠向床边,伸手碰了下棉被。
「阿嬷,阿姨说要去吃饭了。」我说,阿嬷轻轻张开眼睛。
「唉唷,几点啦?」
「已经五点多了,阿嬷你今天睡好久呢。」我打开窗户,想让傍晚的风吹拂进来,阿嬷从床上坐起来穿拖鞋,「阿姨说要去吃那间新开的火锅店,阿嬷之前不是很想去吗?」
「喔……火锅。」阿嬷站起来,忽然又坐了下来。
「阿嬷,怎麽了?」
「头有点晕。」阿嬷笑了笑,我赶紧走到阿嬷身边。
在我的搀扶之下,阿嬷再次站起来,却突然整个人重重往後仰,整个人摔在床上。
「阿嬷!」我大叫,连忙轻拍阿嬷的脸颊,「阿嬷?你没事吧?」
「怎麽了?」听到声响的阿姨冲进房里。
我惊慌地说:「阿嬷好像晕倒了!」
「怎麽会这样?」阿姨脸色发白,确认过阿嬷的呼吸与脉搏後,冲着我大喊:「快去叫救护车!」
我顿时吓傻了,呆站在原地,阿姨又对我吼了一声,我才跑向电话,拿起话筒,控制不住颤抖,手指好几次按错键。
等待救护车的时间每一秒都像永远,我的眼泪接连涌出,阿姨神色仓皇,不发一语。我们不敢移动阿嬷,只能不断呼喊着她,希望能唤醒她的意识,阿姨不停替阿嬷进行CPR,直到救护人员接手,将阿嬷送去医院。
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意外总是来得如此突然,这些事都是在了这一刻我才明白。
明明阿嬷前一秒才正在和我说话,下一秒就昏倒在床。
明明阿姨如此努力想帮助阿嬷恢复意识,明明救护人员也用很快的速度来到医院了,为什麽奶奶现在却依然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呢?
这时,我才明白当自己躺在病床上时,看在阿嬷和阿姨眼里有多心痛。
为什麽医生会说,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呢?阿嬷明明没有醒过来啊!
「呜……呜呜呜……妈……妈啊!」阿姨声嘶力竭地哭着。
我的眼泪也大颗大颗滴落,阿姨和阿嬷还没有和好啊!
活着才有机会改变,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没有了!
和多年前去世的阿公一样,阿嬷的遗体经火化後,我们便将骨灰洒入土里。阿姨说,阿公和阿嬷都认为若是选择土葬,几年後还必须开棺捡骨,多此一举,不如就让他们直接成为植物的养分,让植物得以开出美丽的花朵,也让他们用另一种方式活着。
「像他们那一辈的人,能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很不容易。」阿姨一边洒着骨灰一边说,她的面色憔悴,嘴角的笑容十分勉强。
我握住阿姨正在洒骨灰的手,阿姨先是一愣,接着将手里的白色粉末放入我的掌心,换她握住我的手,将骨灰一同洒到公园的花圃,这里是阿嬷和阿公初次见面的地方。
骨灰冰冰凉凉,摸起来也有些刺刺的,像是砂粒般凹凸不平,有些割手,明明前几天还在温柔呵护着我的阿嬷,如今却成了躺在我手掌中的细砂。
我哽咽着哭不出来,却难受得无法呼吸。
「人家都说手足是父母给子女最好的礼物,但这种时候,我却找不到你妈妈。」阿姨喃喃说着,我知道她并不是在责怪我,但我却感到无比心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而来,宇文谦喘着气出现,他走到我身旁,对着阿姨行礼,然後蹲了下来,什麽话也没说,就这样静静看着我们将骨灰全数洒进花圃之中。
而後,阿姨先行离开,我和宇文谦则留在公园。
宇文谦拉住我的手,我的手上还沾有些许骨灰,所以我下意识就想挣脱,但宇文谦的手却握得老紧。
「我知道你很爱阿嬷,阿嬷也很爱你。」他一开口,我便忍不住泪崩。
在阿姨面前我不敢大哭,因为她比我更难受,阿姨连和阿嬷合好的机会都没有,我想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对此释怀。
宇文谦紧紧抱住我,任凭我的眼泪沾湿他胸前的衣服。
「医生说、说是脑溢血,很突然的、就这样突然阿嬷就不见了,活着、活着才能改变啊……」我也紧紧回抱着他,放声大哭。
「有我在,我永远都会在!」宇文谦在我耳边说:「不管发生什麽事,我都会在。」
「永远不会离开我?」
「永远不会离开你。」他说。
带点天真的话语,却是最真心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