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他俩的骨灰都带在身边,那样感觉我们一家人从来没有分开过。”简思抹了把脸,声音嘶哑地说。
窗外传来鸟儿的鸣啼,在断断续续的讲述过程中,她脱下了原本穿好的外套,薄薄的一件毛衫罩着有些柔弱的肩膀,在幽暗的光线下看来格外纤薄。
沉默地抽完第三支烟,方铭泽空空的食指与拇指互相搓揉了几下,最终还是用力地将女孩的头揽进了自己怀里。
“都过去了。”他说,胸口被冰凉的泪水侵染,却意外地没有感觉难受,心中不知何时萌发出一股莫名的情愫。按理说,多年的军旅生涯和政治倾轧早已练就一颗坚强的心脏,对各种人事变迁都能够坦然面对才是。也许是因为此刻彼此毫无防备的姿态,也许是因为昨晚的透析已经耗尽体力,面对眼前小姑娘近乎偏执的倔强时,才会选择没有来由的包容。
简思说“什么也不想做”并非欲盖弥彰的掩饰,只是在人生的大起大落后,萌生出自然而然的倦怠之意。没错,郭楚平和上川市政府好大喜功确实是导致悲剧的直接原因,但母亲的软弱性格和乡亲们的落井下石同样也难辞其咎。与其怨天尤人地迷失在仇恨中,不如好好活活出个人样。再或者,正如方铭泽所说,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能够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上,继续坚强地活下去,对她来说,已经是费尽心力的一件事。
另一方面,任谁经历这样大的变故,也不可能不留下丝毫印记。上川大学建筑系排名全国前三,五年的本科好不容易熬到毕业,周围的同学要么深造,要么去设计院,她却再也不愿意继续了。父亲当年做主为女儿选择高考志愿,本意是让自己后继有人,同时也替妻子圆了曾经的求学梦。只可惜,他俩都没有看到简思带上学士帽的那天。
料理完父母的后事,简思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出路。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父母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却敌不过上位者的几句话。老祖宗说科学技术都是“奇巧淫艺”,虽失之偏颇,但也有值得借鉴之处。如果她还要在“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的这条路上走下去,恐怕连死去的亲人都不会甘心。
二十三岁的独身女孩想要从头开始,大多数值得为之献身的行业又都设有门槛,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自由记者这一行可以试试。反正也不需要什么成本,大不了回家种地。此时的简思,早已失去得没有任何可以再失去的东西,无产者天生的无所畏惧是她唯一的武器。偷拍、跟踪、录音,各种不入流的手段相继被发扬光大,荤素不忌的误打误撞反而成了独树一帜的写作风格。
方铭泽最初便是从一无所有开始的,深刻地理解这种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的慨然。他抚慰着女孩因哭泣而颤抖的脊背,低沉的嗓音温柔得仿佛来自其他人:“好了,都过去了。”
男人不着寸缕的上半身散发着醉酒后特有的燥热,与他光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沉浸在冰冷回忆中的简思,从未像此刻这样贪恋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即便它来自潜在的强大敌人。
因为从小就长得肖似父亲,简思的容貌只能勉强算得上普通。除了优异的学习成绩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才艺,同龄人热衷的早恋、追星一直都与她关系不大。正因如此,也从未对外界抱有幻想:粉红色的公主梦永远属于漂亮姑娘,与其东施效颦,不如早些自力更生。努力地考上最好大学的最好专业、努力地面对父母辞世后的世态炎凉、努力地跑新闻挣稿费谋生计,越来越多的努力背后,终究不过是个普通女人。尽管明知自己没有坐享其成的本钱,还是会奢望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她何尝不想像大多数人那样,早早地结婚生子,围着丈夫孩子打转,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心烦。没有谁天生就是斗士,再强大的意志,都应该拥有休憩的权利。
所以,当那双薄唇袭上来的时候,简思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被残酷回忆折磨了太久的大脑彻底松懈下来。
方铭泽是个三十三岁的正常男人,早已过了不经人事的年纪。以前在部队里的时候,没什么接触异性的机会。到了地方上,身处主管接待和对外联络工作的省政府办公室,迎来送往、花天酒地之类的机会自然多了起来。他是个聪明人,场面上的应酬倒也能做到滴水不漏。试想,大领导在那里上下其手,身为下属的还端着架子正襟危坐,这酒根本就不必喝了,事情也自然不用办了。
从本心上来说,他是不喜欢这些的。自视甚高的人往往也格外金贵自己,庸脂俗粉近身时会本能地感到别扭。可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来二去地熟悉了游戏规则后,倒也能像模像样地比划两下。虽然这三脚猫的功夫与真正的浪荡子比起来完全不够看,但打发简思这种雏儿却是足够了。
泪眼朦胧中,她只能感觉到略带湿意的唇舌逡巡于脸颊与脖项之间,慢悠悠地啃噬着每一块裸*露在外的肌肤,所过之处无不冒起鸡皮疙瘩,失去反应能力,只由得那人越贴越近。
方铭泽没有记着直奔主题,而是缓缓揉捏,渐渐地用双手暖热了女孩娇弱的身子,再帮她慢慢褪下一件件多余的衣衫。待到两人终于赤诚相待时,他翻身将对方完全压倒在床上,嘴角贴近那小巧精致的耳垂边,涩黯着声音说:“别怕。”
伸手将他牢牢箍住,意识混乱的简思放弃了一切无谓的抵抗。她没谈过恋爱,有限的两*性知识仅来源于道听途说,对男人的恐惧与好奇一样,只剩下随波逐流的本能。
与她平凡的外貌相反,刻意性征不明的衣着下,是副凸凹有致的身子骨,连带着年轻而紧致的肌肤,令人愈发爱不释握。手掌在其上游弋得越久,越忍不住将她抱紧,屏退两人之间任何的间隙或是距离。原本聊作安慰的一场欢爱,渐渐脱离了既定的轨道,越来越撩人、越来越失控,越来越愉悦、越来越迷离。
男人化身野兽,在赤裸的雪白胴体上低吼,呼唤着征服与顺从。简思无法分辨他究竟快乐更多还是痛苦更多,只得紧紧攀附上那劲瘦的腰肢,用最原始的律动去回应。这是一场不知从何开始也不知如何结束的疯狂,没有预料中的切肤之痛,却片刻不停地凌迟着身体最末端的每一丝敏感神经、每一寸稚嫩肌肤、每一缕喷张肌肉、每一节酥软骨头。就连曾经自以为高贵无双的灵魂都在绵延需索,在苦苦僵持,在无法脱困的凌霄之巅——渴望终点那极致而彻底的溃败。
大手终于松开已经被掐出暗红色痕迹的幼滑肩头,顺着玲珑的曲线向下探去,抚上早已因充血而盈沛的那一点。轻轻的撩拨如同灭世的酷刑,将身下人已经极致凌乱的理智完全摧毁。近乎无情的揉捏是疼爱更是折磨,是娇宠更是苛虐。简思开始无从分辨自己的意识:究竟是痛恨更多,还是笃爱更多;究竟是痴狂更多,还是迷恋更多。
压抑了许久的哭腔混杂着呻*吟与娇嗔,顺着已经咬出牙印的朱红色唇边流露出来。
超限的渴望在崩溃的边缘被满足,方铭泽放慢动作,享受着此时如同没顶的快乐。许久没有安慰过的身体细细品尝着人间极乐,却舍不得即刻妥协。只想慢些,再慢些,任由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任由白驹过隙时间荏苒,就长长久久的驻留在这一刻,哪怕从此换了人间。
毁灭到来得无声无息却铺天盖地,潮汐般的快感裹挟着所有感官意识,将两个紧紧依附在一起的人不住推搡、越攀越高,终于抵达某个不可名状的临界点,而后,一切如露如电,如繁花,如炫影般徐徐聚散、飘零,化作洪荒之初的深沉喟叹。
他的身体重重地压下来,伴随着喘息与汗水,缓了缓神才清清喉咙,略微沙哑地问道:“弄疼你了?”
简思盯着黑暗的天花板,直觉地摇摇头。越是疯狂的放纵过后,往往有着令人难以预料的清明。混乱的夜晚原来只是序曲,这场突如其来的缠绵恐怕之前任谁也无法预料。
细碎的吻侵上脸颊,继而双眼、鼻尖,他轻柔的动作里有种特别的温暖,将走远的神智再次捕捉回来。简思闭着眼,享受着最后的温存,心知这份难得的体贴原本不应属于自己。直到他郑重而缓慢地吻住她的唇,轻声呢喃:“乖,不哭。”
原来,泪水从来没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