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之前成郁准备好行李要到为渊家住上一、两天,大过年的两兄妹决定在家吃年夜饭,和嫂嫂一起。前几年原本都还会回乡下跟亲戚聚一聚,但自从父母去世,以及拥有凝聚力的长辈相继过世後,回去相聚变成一种义务,而为渊决定年还是和亲密的人过最自在。
成郁把该洗的衣服都洗完,斜睨书房一眼,黄深并未沾染上任何节庆的气氛,他还是静静做他的事。晚上的促膝长谈几乎围绕在学校生活,还有他的职场上,家庭的话题他只字未提,成郁倒是坦然以对。
她的父母亲恩爱,连过世的时候也是紧紧相拥。黄深迟疑了下,顺势问她两人过世的原因。
「意外。」成郁叉了块苹果送入口中,「二度蜜月的时候,飞机引擎突然起火燃烧,机腹撞在阿尔卑斯山上然後就--」
「我知道了。」
黄深垂眸出声阻止,成郁愣了愣,意会过来他的体贴。
她摇摇头,「没关系,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我偶尔会很想念他们。」成郁抿起嘴,凝视逐渐氧化成深橙色的苹果,「……老师你呢?过年会不会回家吃年夜饭。」
黄深倚着柱子,胳膊搁於屈起的膝上,闻言回望,他的视线很快又飘回外头。
「不会。我父母很早离婚,分开不久後就各自组织家庭,去哪边都是问题。」他眉头拧紧,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他是否心里烦闷。他思考的眼神即使隔了镜片,也略带狠意,成郁观察他的侧脸,发觉那是他习惯倾尽全力挖掘深思的缘故。「基於利益关系结褵的缘故,我出生以後,他们关系一天比一天更坏,到後来,连我都觉得他们分开是好事。」
黄深口吻淡漠的如同那些过去是别人的遭遇,但成郁听了,却是为他感到心疼。尽管她从前多半一个人度过,可是她和为渊相亲相爱,屋子的漆黑不过是暂时的。黄深的家却不一样,将爱取而代之的,是岌岌可危的血缘关系,而仅靠之联系的感情应该是多麽脆弱。
她想了想,认真的道:「老师啊,还好你熬过来,辛苦你了。」
黄深闻言仅是沉默,嘴角勾起,若有所思。
半晌他叹息出声,「这没有什麽辛不辛苦的……跟你说的一样,过去了。连我也没有发觉,就安安静静过去了。日子就是这样。」
成郁心知肚明,每个人把自己的看得像是月球,坑坑洞洞的,满是缺憾;看着别人时,却认为对方是圆满的月亮,金黄色的光晕温柔而明亮。
黄深在她心里是一轮黯淡的满月,高高悬挂在天际,只能远远了望。这是单相思的距离,也许不会有缩短的一天,毕竟目前她能做的不过就是捞着水里的倒影过过乾瘾。
「……那对你那个朋友呢?」她试探性的问,不抱期待,「罗正说过,那个让你来到这里的学长……你也让他安安静静的过去了吗?」
他没有回答,却像在思考什麽。他静默的时间太久,久得成郁有些过意不去,踟蹰该不该道歉。过会儿时间他在她歉意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起身回房又走出来,手中多了两张门票,他坐下来摊在手里兀自出神,接着开口。
「成郁。」
「什麽事?」她答得意兴阑珊。
「和我一起去书展吧。」黄深将票递给她,「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怕我会迷路。但如果跟你在一起我就不用担心了。」
成郁愣住了,一时之间也参不透这话语是否有暧昧,不能否认的是,她的确是因为他的信任感到受宠若惊,并且不知不觉抱了期待。黄深说不定没弦外之音,她按捺下心里的喜不自胜,双手恭敬收下票。
「老师,我会当你称职的GPS。」成郁故作镇静又咬了块苹果,口齿不清,「到时候你只要能在人群里认出我,我哪里都能带你去。」
黄深静静看着她,「我会的。」郑重其事。
那一瞬间成郁以为他真把自己交付於她了,险些就要一声「我愿意」。黄深不久後洗漱回到书房,她捏着手里薄薄的门票,好像那是男人不知所向的心。她将之摊平在两掌之间,然後妥善对折收於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