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交谊厅时,卢星洋跟在我身後上楼。她直接陪我走上三楼,没在半路回家,於是我狐疑地瞅她一眼,她仍是那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样子,一声不响地凝视我。
「……有什麽事吗?」我低头从口袋摸出钥匙,「还是要我帮你叫一下斯凡?」
然而她对斯凡的行踪了若指掌。「蓝眼睛他这个时候不在,他去上中文课了。」
「如果不是来找他,你跟着我到三楼有什麽事吗──先说好,我可没空陪你聊天,我的剧本修改死线快要到了。」我淡淡下了逐客令,一边从口袋轮流摸索钥匙。
卢星洋把手背在身後,径直盯着殷向日房间的方向,接着吐出匪夷所思的一句话:「……足不出户的305小姐,让我想起把自己反锁在高塔祈祷的蓝胡子妻子。」
当她用平静的口吻说出这般可笑的话时,我第一个念头竟不是用死鱼眼驱赶她回楼下的不耐,而是比思考来得更快的生理反应──一种类似於喉头被狠狠扼住的窒息感。
我竟感到这样的形容相当贴切。
卢星洋坦然迎向我愕然的目光,面无表情。对视一段时间,我立刻对这样的无语相望感到荒唐,摇摇头,从钥匙串中挑出房门钥匙。
「殷向日不适合和童话故事沾上边,她比较适合担任动作故事的女主角。孤僻、拥有悲伤的过去、买东西快狠准,杀手主角能够套用的公式她一应俱全。」
说完以後我浮出疑问,为什麽我要跟卢星洋扯这些啊?
卢星洋眼神仍是黏在殷向日房门上,若有所思,「侯大哥看着305的房门也会不自觉这样想吗?」
「你说把她写进戏里?」
「不是哦,」卢星洋声音轻飘飘的,「是好奇你能做些什麽,才能把她从高塔里拯救出来。」
我在想,我在撬殷向日蚌壳这件事,真的是众所皆知了。
还好门终於打开了。我扭开门把想把卢星洋打发回楼下时,那个女孩又以吉普赛灵媒的空灵口吻说。
「我也是这麽想──如果305小姐可以相信她是坚强的人,那麽就算再悲伤,她也能够笑着找到方法从塔顶下来。有人跟你说过吗?305小姐在大学的时候,是和她名字一样和煦的人。」
我原想直接进门置之不理,不过卢星洋扔出的饵气味过於诱人,我吸口气回过头,选择上钩。
「你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麽?」
卢星洋笑得慵懒,满意地。那样子真的很像狡诈的猫。
她两手齐贴於腿侧,恭敬地道,「侯大哥,请你帮我个忙。我需要请你介绍我和305小姐认识──而且,是要能和她勾搭上几句话的程度。成功的话,我会送你更多更多关於她的情报……更多更多。」
她在说「更多更多」时努力扭动十指,像施咒的魔女一样,神秘兮兮。
说实话,我觉得我又遇到一个殷向日狂热者,而且似乎还是连她大学底细摸得一清而楚的私生饭。
不过,初次见到卢星洋那天,从她对殷向日的言行举止看来,这两个人以前并没见过面。
但卢星洋又是从哪里得知殷向日的情报?还是她认识跟殷向日有关系的人?又或者她和我一样,只知其名,不曾闻其人──
姑且先不让抽丝剥茧的脑袋将事情复杂化,我眯起眼盯着立正站好的卢星洋一会儿,认真考虑要不要接受她的提议。
「……给我一个非帮你不可的理由。」
她在脸旁比了个YA的手势,「因为我是和、平、使、者。」还用唇型说了句「Peace」。
我的回答是当着她的面默默关上门。冷静几秒之後我打开门,卢星洋仍维持水手月亮的姿势。
「再给你一次机会。」
「是真的啦,童叟无欺。」卢星洋放下手,神情认真,「我背负着一个重责大任,冒着讯息藉由第三者传达原意被扭曲的风险,打算把某个人的心意妥善传达给305小姐。」
保险起见,我小心眼地追问,「是会『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生活』的那种心意?」
卢星洋垂下眼皮,「没那麽神奇。但我希望至少可以让305小姐好过一点。」
她正试图替殷向日搭起一座桥梁,至於通往哪里我并不清楚,然而我却想起置身风雪中沉寂的康尼岛,想像它天气好时的繁华盛况,一切突然变得好美妙。
「成交。」我昂起下巴朝卢星洋伸出手,「作为订金,告诉我她喜欢看什麽类型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