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跟我说这麽长的话,虽然还是不中听。装做没看见她眼底泛起的泪雾,深深叹口气後,我二话不说捉住她的手腕往公寓的方向走。
这次殷向日很乖,连挣脱的意愿也没有。
「发生什麽事了?平常看你顶多摆摆脸色甩头就走,头一次看你一口气说那麽多话。」
「不要回头,继续走。」
「……可以,但你要回答我。不然我每隔几秒就回头看你哭的样子到底多丑。」
殷向日的手腕开始用力扭动。
「好啦好啦,不看。」我明白她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放弃追问,说起稍早的行程来。「我和大学同学兼同事见面了。开心是开心,不过倒也想起一些事来。我有跟你说过吗?我上份工作是电视台记者。」
我稍微松开手,她没有抽开,於是我接续下去。
「为了升官,只要能得到引起长官注目的大新闻,我什麽都能做。敬酒应酬还只是小事,还要能凭空捏造出观众想看的新闻来。我起初不觉得那算什麽难事,直到有天认不出镜子里的人是谁,我才旁徨起来。」
我转回头,留意到殷向日专注的目光,於是我笑了。
「我提过你是我的谬思,你一定很好奇是为什麽。」
殷向日皱了下眉,真挚地凝视着我,像要逼我说出真相,说完以後她就可以把我从她生活撵出去一样,就此互不相干。
我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的人,所以──
「不过我要卖个关子。除非你哪天愿意从房间走出来,真心想了解我这个人为止。在那之前我会像现在这样,老是缠着你,延缓你冷静的时间,让你不能回归平静。」顺便送她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
殷向日果然脸色丕变,沉着脸,「那就别浪费我时间。放手。」
我放开她的手,同时放慢脚步,让她追过我。殷向日没有停下来,直直走向有着警卫亭的公寓大门,略过吃汉堡吃到一半跟她打招呼的警卫,走向中庭。
我停下脚步,一动也不动望着她固执的背影,想着要是她可以回一下头那该有多好。
殷向日忽然停下来。她低着头,不动声色,我还纳闷她是不是又不舒服时,她却微微侧过头,像是以听觉留意我的动静。
她维持同样的姿势良久,後来转过身静静盯着我。
街灯偏白的光线下,殷向日的侧脸线条优美,圆的鼻头和心型的嘴唇容易给人稚气感,但那股稚气反而衬得浅色的猫眼冷艳。看久了,她一下子变成某种脆弱又美丽的生物,吸引我的目光。
这也是我头一次这麽与她相望。撇去针锋相对,就只是被她完好无缺地封入眼底,时间要是再久一些,我也许会就这麽成为琥珀。
念头一起,一股喜悦登时炸开在我心里,像有把枪近距离射击我的心脏。
我噙起笑与殷向日对视,提步走向前。她秀丽的眉头随着我靠近越扭越紧,终於我在它们打成死结之前,在离她一公尺的地方停下来。
「别停下来啊。」我放低嗓音,「这样子我反而会很困扰,不能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做个鬼脸泄泄气。况且你今天也不好受,快点回去休息,要讨厌我等明天再说。」
殷向日最後深深地看我一眼,什麽话也没说就走了,但步伐缺少方才的焦急和仓皇。
我在中庭附近找个位置坐下,看她拾阶而上,关上房门,接着我才起身上去。回房後我打开灯,想起殷向日映着灯光的脸庞还有低温的眸色,我的胸口又骚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