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被教导,想要有收获,必先付出代价。
糖果要做完功课才能吃、零用钱要考全班第一名才有资格拿、想去毕业旅行成绩不能落到全校百名之外;我想不遂人意坚持要考艺大,往後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甚至是购买画材的所有费用,我都得自己张罗。
和朋友相处我不会占他们便宜,受他们的恩惠我甚至会加倍还给他们。而也许是如此,朋友们喜欢亲近我、主动帮助我。虽然过了很多年後的现在,只身一人的我却对那样的善意感到陌生。
因此侯阵宇突如其来的好意,着实使我陷入焦虑之中。我对於他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麽样的好处,一无所知。
事实上,我连自己还能给人什麽好处一并也感到困惑了。
珊迪到来之前我便是这麽独自思考这个问题,听见高跟鞋踩在铁阶梯上的声音我回过神,和一见到我就扬起笑容的珊迪打声招呼。
「对不起,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好在外面吃饭,来得晚了点──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有点感冒。这个时候还打扰你,我才要说对不起……」
珊迪怪罪地看我一眼,一边把备用钥匙递给我。「哪有打扰,这就是房东存在的意义啊,收你们的房租当然要把房客照顾得无微不至。只是──」她欲言又止,蓦地窃笑了下,「我很惊讶,你居然会用阵宇的电话打给我。」
我扭开门把进房,听见这问题时有犹豫要不要顺道告状。但打小报告这件事我敬谢不敏,所以只是轻应。
「路上巧遇。」
「哦……巧遇。」珊迪笑着,语有调侃,「你进步很多罗,现在不会排斥跟人亲近了呢。阵宇住你隔壁果然是好事啊……」
害我被反锁门外受冷风吹,也是侯阵宇刚成就的一件「好事」。
我倚靠门板,瞅着不清楚来龙去脉却对事情发展感到满意的珊迪,沉重地叹出口长气。
「我跟他处不来。」
「怎麽说?」
「他太热情了。」念在珊迪似乎和他有交情,我尽最大能力说得委婉一点,「他不是我想躲就能躲掉的人,这让我很苦恼。」
我将钥匙交还给她。
「嗯……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呢,阵雨。下的时候毫无预兆,停的时候也一点预警也没有,可是偏偏少了这场雨也不行。要是不下的话,明年说不定就会迎来乾旱了,对吧?」
珊迪接过我递回的钥匙,意有所指地道。
「人生可禁不起几场大旱呢。」
我没有回答,垂眸注视鞋尖。珊迪要我好好保养身体後就说要走了,我请她路上小心。她回去的途中遇到了侯阵宇,我听见他们谈话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珊迪突然讶异地说句「什麽」,接着她似乎用皮包打了侯阵宇一顿。
「我是故意把她锁在门外的啊。」没想到他满不在乎地自首了。
过几天画乾了以後我刷上一层亮光漆,同时那天没有发的烧也迟了几步找上门来,来得突然,退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等我再睁开眼时精神已经好很多,身体有些虚弱,可是不像一开始那样难受。
侯阵宇似乎有按过电铃,在浑沌的意识中它尖锐得使我心慌,只让我卷紧了被子不愿面对。他从门底下传来一张纸条,告诉我明天中庭会搭投影幕放电影,还有──
该还钱了。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揉掉纸条,对於男人鸡婆同时像是配合一样的现实,心情复杂。
带好钱到他家门口按电铃,不一会儿侯阵宇就开门了。他凹陷的眼眶和凌乱的发让我愣得顿时忘记想好的开场白,张着嘴愣视憔悴的男人。
「……什麽事?」
侯阵宇沙哑地问,一边用指腹抹过眼头,皱眉确认眼屎有没有黏在上头。
看他这样子,估计这几天都熬夜了吧。
「我来还钱。」我言简意赅。
侯阵宇迷糊地点点头,却是打个大呵欠转头回房。没接过信封,也没关门,留我一个在门外,伸直的手臂因错愕暂时无法收回。
「进来吧……我泡茶给你喝……」他把自己抛进沙发,手交握在肚子上,闭着眼咕哝。
被晾在门外的我祈祷他真的睡了,这样我就能把钱留下,完成任务後回房做我自己的事。可是侯阵宇见我迟迟不答,睁开一只眼瞅向门口不满嘀咕。
「很冷耶,快进来啊。」
我冷着脸,连一句「不要」都还来不及说,後头出现的不速之客将我挤进房里後还关上门,语气开朗地道。
「Heybro,我买了胆糕配茶哦──」
提着点心的欢快斯凡,在我恶狠狠的注视下再度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