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
“臭老鼠,你为什麽又用我的毛巾?”一个软软的小声音带着不满的情绪问着坐在自己身边正在囫囵吞枣吃早饭的一个男生。
“臭猫,我为什麽不可以用?”喝下饭碗里的最後一口汤,同样是童音却偏要带着装出来的霸道,另外一个男生说道,
“Uncle说,你是哥哥,要让着我,而且我还是客人呢。”
完全没有任何觉得理亏的地方,长的像瓷娃娃一样漂亮的男孩子又拽过那条淡蓝色的毛巾,抹了抹自己油乎乎的小嘴,然後一脸挑衅似的看着那个十分秀气,此时却满脸委屈的孩子,傲慢地接着说,“阿姨说,好孩子要知道分享!我是在帮你成为好孩子呢,哼,你还不快点谢谢我!”
秀气的男生眼眶有些泛红了,小拳头攥的死紧,他抿了抿自己红红的薄嘴唇,生生将马上要溢出来的眼泪忍了回去,什麽都不说,站起身离开了餐桌。
“生气了?真是个小气鬼,没意思!”
漂亮男生没有因为对方的离开而高兴,拿着手里的毛巾前後看了看,然後放在自己的鼻子底下,真像只老鼠似的,使劲闻了闻。嗯~~,好闻的味道,真喜欢,他的毛巾上怎麽会有这麽好闻的味道!再抬眼,秀气男孩子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漂亮男生心里更不高兴了,愤懑地想着:我只是觉得你的毛巾很好闻,干嘛那麽小气,真是只小气猫!
他把毛巾随手扔在了餐桌上,朝着二楼的方向又望了望,心里嘀咕着,不理我拉倒,我找阿姨告状去!
小气猫,小气猫,气包子,气包子!
哼,气死我了!
他出了餐厅,到了书房门口,敲敲门,里面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女声,
“进来。”
小男孩这才使劲推开门,那双极为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坐在巨大的书桌前看书的温婉女子,小声叫道,“Aunty,我可以进来吗?”
一点没有刚才的傲慢自大,俨然一个乖乖牌宝宝。
“是玉堂啊,快进来吧,你找我有事情?”
白玉堂摇摇头,脸上现出了小小的伤心,
“Aunty,我什麽时候可以回家去?”
“怎麽了,想爸爸妈妈了?”杨凌月摘下眼镜,走到白玉堂面前,蹲下,疼爱地看着他,
“还是跟小昭闹矛盾了?”
白玉堂摇摇头,
“没有,我们俩挺好的,我只是想回家了。”
声音越来越小,杨凌月叹了口气,抱住了他,
“玉堂,我知道,我知道。来,我去给你爸爸妈妈打电话,问问他们好不好?”
白玉堂点点头,跟着杨凌月的身後走到电话机旁,看着杨凌月拿起电话拨了电话号码,
“喂,阿宁吗?嗯,是我,你们在那边还好吗?雪堂身体好点儿了吗?”
白玉堂仰着头,看着杨凌月,突然想起一年前爸爸妈妈走的时候提到的,在欧洲某国的二哥突然身体不适,需要爸爸妈妈过去探望,他们不方便把白锦堂兄弟俩带在身边,就让已经十几岁的锦堂平时寄宿在学校,周末的时候由佣人接回家里,而白玉堂则交给他们最信任的朋友展新民夫妇代为照顾。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在那边呆个两三个月,等儿子身体好了就可以回来了,没想到儿子的病情一直反反覆覆,还有每况愈下的趋势,夫妇二人心急如焚,回国的日期只能一拖再拖,尤其是江宁,一刻也不敢离开,白起玄就要国内国外两边跑,忙於各种事情,也很少有时间能够看望另外两个儿子。
江宁和白起玄的小儿子白玉堂,比杨凌月的二儿子展昭小了四个月,正如江宁怀孕时期待的一样,这个孩子外貌上完全继承了父母两个人的优点,长相极为漂亮可爱,也格外聪明,得到了从父母到哥哥和佣人们的喜爱,可以说是三千宠爱於一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格外调皮淘气,常常让父母和家里的佣人们吃不消,除了白锦堂以大哥的威严骂他几句还管用,其他人一概对这位小祖宗没辙。与他刚好相反,和白玉堂同龄的展昭就是个又乖又懂事的好孩子,这个孩子真的最像他的父亲展新民,长相秀气乾净,性格沉稳温顺,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让父母生过气,着过急,哥哥展阳对於这个小自己5,6岁的弟弟特别喜欢,对於後来又出生的小妹妹展明也格外疼爱。
白玉堂来到展家,刚开始还有点拘束,毕竟跟自己家不同,他适应了好一段时间。展家五口人住在一桩老式别墅里,离学院不远,除了每周末有个负责打扫屋子的阿姨,他们家没有请任何的佣人,一日三餐都是杨凌月亲力亲为,接送孩子们上下学,辅导功课,带他们去学习音乐,绘画,每一样都是夫妻俩一起做,有时候他们要出国开会,就会订好机票,全家一起行动。白玉堂第一觉得原来家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地方,原来爸爸妈妈上班的地方不是那麽神秘和高不可攀,他第一次知道大家一起吃饭才是最香的,以白玉堂的性格,过了前两周的不适应期,从第三周开始他就故态复萌,开始了他一生追猫爱猫的生活。
展昭和白玉堂是脾气秉性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展昭好安静,白玉堂爱动坐不住,展昭踏实沉稳,白玉堂活泼浮躁,展昭不善言辞,说不清楚的时候就只能委屈自己地忍着,白玉堂贫嘴呱舌,什麽事情到他嘴里都能添油加醋,当然他也絶不会吃哑巴亏,絶对的睚眦必报。这两个孩子怎麽看都像是一对天敌。
天敌?
对,猫和老鼠!
有一次展家全家去公园玩儿,刚巧,公园正在举办世界名猫展,几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去看各式各样,被打扮地格外可爱的喵星人,白玉堂看着这些有趣的小动物,身体里捣蛋的因子又被激发出来,他不时摸摸这个猫头,揪揪那个猫尾巴,玩儿的不亦乐乎。忽然,在一直笼子里,他看到一只非常小巧的灰白毛相间的苏格兰折耳小猫,格外好看可爱。他蹲下来看着那只眼睛是灰蓝色的小猫,情不自禁伸出手,难得轻柔地抚摸这只小猫,嘴里喃喃地说,
“猫儿,你好可爱哦。来,伸出手,敬个礼!猫儿,猫儿~~~。嗯,我怎麽觉得你长的这麽熟悉啊?好像一个人,像谁呢?让我想想~~~~”
白玉堂看着小猫可爱呆萌的脸,半天,他一拍手,大笑道,
“展昭,是展昭!你长的好像他发呆的时候,哈哈哈,好像好像!展昭,展昭~~~”
白玉堂立刻四处张望,不远处,展昭也正在痴迷地看一只黑色的波斯猫,半天都没有听到白玉堂的喊声,白玉堂不高兴地嘟着嘴,想不理他了,但是看了看眼前这只像极了展昭的猫儿,他又使劲提了提气,再叫,
“展昭~~,展昭~~”
展昭迷茫地抬起头,终於是听到了有人叫他的名字,四处张望,很快就看到了站在斜对面不远处那个家里的“客人”正夸张地向他挥手,好像示意他过去。展昭本来不想搭理他,因为他知道这个白玉堂这麽兴奋又积极主动地叫他肯定是没好事。这时的展昭年纪小,又生来就是个柔和的性子,对任何人都是亲切有礼貌,唯独对这个睡在他下铺,抢占了他的书桌,霸占了他最喜欢的汽车玩具,弄死了他养的宠物小白鼠的‘小夥伴’就没什麽好印象,要不是父母特别叮嘱过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客人,要像疼爱妹妹展明一样爱护这个只比他小几个月,比他还高壮结实的弟弟,他才不愿意搭理这个没有礼貌,还十分霸道的白玉堂呢。
展昭眨眨眼镜,希望对面的白玉堂是个幻影,自己还可以继续看那只有着漂亮绿色眼睛的波斯猫,但是当他的名字再一次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扯着脖子叫出来的时候,他终於不情愿地迈腿走过去,带着埋怨地口气说道,
“你别叫了,我听到了,你叫我干嘛?”
白玉堂几步走上前,拽着展昭的胳膊,质问道,
“你怎麽不理我?我叫了你好几遍,你是不是诚心的?”
展昭想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使劲晃了晃,
“你快说什麽事情?我要去看猫。”
白玉堂本来极不高兴,听到展昭提到猫,他忽然想起自己为什麽要叫他了,他继续拽着展昭的胳膊往前走,兴奋地说,
“你过来,你看这只猫,像谁?”
“啊,这只猫好可爱!”展昭顺着白玉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全部的精力都被那只灰白色的小奶猫吸引住了,嘴里发出带着童音的感叹,
“白玉堂,你看它的眼睛是淡蓝色的!白玉堂,你快看!”
“切,我早说让你过来看吧?!”白玉堂看见展昭如此的高兴,禁不住洋洋得意起来,
“你看它的耳朵,是折过来的!”
“真的,真的!”展昭这才注意到这只猫的特别之处,他激动地指着小猫的耳朵说道,
“白玉堂,它耳朵的形状这麽奇怪,我们可以帮它的耳朵直起来吗?”
这时,刚好有工作人员走到他们身边,听到两个孩子可爱的童言童语,就笑容可掬地弯下腰给他们解释,
“小朋友们,这只小猫的品种是苏格兰折耳猫,它的耳朵天生就是折起来的,所以我们不可以用手动哦。”
展昭受教地点点头,白玉堂则一脸不屑,
“我们早就知道。走,我们去那边看。”
他说着就拉起展昭的手要走,工作人员碰了一鼻子灰,倒也不生气,继续看着这两个长得格外漂亮,却各有特色的孩子,说道,
“如果你们特别喜欢,我可以把它拿出来,让你们抱一下啊。”
正要走的两个孩子立刻停下了脚步,展昭脸上带着一点渴切,就连白玉堂都有些禁不住这个诱惑,看着那个人,不太相信地问,
“真的吗?”
“当然。”工作人员说着,就掏出钥匙,将小猫抱出来,低头问他们,
“谁先来?”
展昭看看白玉堂,後者也看看他,然後不客气地伸出手,当仁不让地说,
“我来!”
小猫交到白玉堂的手里,柔柔软软的,白玉堂连大气都不敢喘,看着它半天才想起来跟身边的展昭说话,
“展昭,你看这只小猫像谁?”这次他没有等展昭回答,自顾自地说,
“你看它像不像你?好像,真的特别像!你睡觉的时候,就像这只猫似的,蜷成一个球,还流口水。”
那个工作人员听白玉堂一本正经地爆料小夥伴的糗事,被逗得哈哈大笑,展昭则面带囧色,满脸通红,一时间都不知道怎麽回答,抬眼看看白玉堂挑着小眉毛抱着猫看他,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嘴,转身就走。白玉堂一看展昭生气了,心有些慌了,他把小猫往那个人怀里一丢,就朝展昭追过去。
“展昭,展昭,你等等我。”白玉堂边跑边喊,展昭则牟足了劲不想让他追上,反而越跑越快,两个人围着偌大的公园追逐。
终於,展昭跑累了,後面也似乎没有了那个招人讨厌的喊声,他的速度慢了下来,刚要回头看看,就觉得自己的脖领子被人拽住,展昭一个没站稳就失去了重心,然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啊!”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胳膊肘重重地撞在了水泥地面上,右膝盖也连带着磕在了地上,马上,钻心的疼痛让他大叫一声,鲜红的血也流了出来。
展昭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抬起胳膊看了看,而白玉堂到像是被吓坏了,他奔到展昭身边看着那扎眼的红色,又看看展昭,半天,才低着声音说道,
“不是我弄的,不是我。”
“小昭,玉堂,你们俩怎麽跑到这边来了,让我们。。。小昭怎麽了?摔了吗?疼不疼?”一直在找两个孩子的展新民走近了才看见坐在地上的儿子负了伤,而白玉堂则小脸儿煞白。顾不上问原因,他马上蹲在地上看展昭的伤势,发现血虽然流了不少,但只是皮外伤。这时,杨凌月也带着展阳和展明跑了过来,看见这种情形,又看了看两个孩子,问他们,
“怎麽弄的?”
白玉堂不知道怎麽回答,因为确实是因为他的原因才搞的展昭摔交,但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还没等他想好答案,展昭摇了摇头,
“我们刚才跑着玩儿,我自己不小心,摔了。”
杨凌月心疼地摸着儿子的头,说,
“下次小心点,走吧,既然负伤了,我们就回家了,好好休息一下。”
到了家,一路默默无语的白玉堂心情忐忑的跟着展昭进了两个人的卧室,他皱着小眉头看着因为疼痛也皱着眉坐在床上的展昭,突然走过去戳了戳他的左胳膊,
“嗯。。。对不起。。。啊,让你。。。那个。。。摔了。。。你胳膊还疼不疼了?”
展昭看看他,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白玉堂又戳他的胳膊,
“嗯。。。谢谢你。。。嗯。。。没把我说出来,要不然。。。我肯定。。。”
展昭又摇头,半天,才说话,
“我爸爸妈妈不会骂你的,你是。。。客人。。。”
白玉堂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展昭身边,有些垂头丧气地问,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嗯。。。我总是抢你的。。。东西。。。”
展昭往旁边挪了挪自己的身体让白玉堂有地方坐,同时摇摇头,
“没有,你。。。其实。。。还不错。。。就是有点。。。霸道。。。”
展昭这个人,蔫蔫的,但是他说话却从来实事求是,他说自己不错,就是真的不错,所以白玉堂乐了,他侧头看着在窗花旁,夕阳余晖下的展昭,觉得心情大好,阴霾的心情跑到了九霄云外,他脸上又冒出了坏笑,
“展昭。。。说真的,你很像那只小猫。。。经常很可爱。。。”
展昭也笑了笑,
“它是挺可爱的。”
白玉堂忽然站起来,走到门口,接着说,
“其实。。。嗯。。。你流口水的时候。。。最可爱。。。,小猫儿!”
他说完,打开门一路跑下了楼,好像展昭要追杀他似的,而那个又被揶揄耍弄了的男孩子果然气地脸上一片通红,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床,
“白玉堂。。。你。。。才像个老鼠,臭老鼠。。。”
从此後,这猫儿和臭老鼠的名号就被经久不息地叫了下去,一辈子~~~
小时候的展昭,沉闷稳重,常常像个老学究,他可以坐在父母的书房里看书,一坐就是一整天,安静的不像话,这让杨凌月担心不已,以为他多少有些自闭的倾向,而展新民则无所谓地笑着摸摸小展昭的头说,
“自闭?怎麽可能!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看书,现在不是挺正常的。”
杨凌月撇撇嘴,
“你这样还算正常?人闷,嘴笨,处事过於原则性,我可不希望小昭以後太像你,容易吃亏!”
展新民又笑,
“那让他将来讨个精明厉害的老婆,帮他算计安排一切不就行了?!”
精明厉害?算计一切?
展昭18岁的时候倒是跟这样一个人私定了终身,但可惜那个人可不是一个普通的伴侣,展新民当初的一语成谶,但只成了一半!
小时候的白玉堂,调皮捣蛋,常常像个多动症儿童,一天里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候,不是满社区去欺负花花草草,让附近的小动物都躲着他走,就是满学校揪女同学头发,或者找其他男生打架。江宁为此常常向老公白起玄抱怨,
“玉堂这麽淘气,将来可怎麽办才好?现在整个小区都知道咱们玉堂是个小霸王,男孩子们都怕他,女孩子更是对他躲避不及,他。。。这不是成了孤家寡人了吗?就算将来他或许因为生意上有这样那样的朋友,但是都是些酒肉朋友,有什麽用?”
白起玄轻柔地给江宁按摩着她疼痛不已的太阳穴,用颇有些自豪的口吻说,
“淘气的孩子才聪明,你不用担心,玉堂的将来不会错的。再说了,他和小昭不是玩儿的很好,在欧洲呆了三个月,倒是有两个半月都是在和我闹,说他要回来找小昭。”
提到这件事,江宁的脑仁更疼了,
“你还说!我都觉得格外对不住凌月和新民两夫妻。玉堂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要负责他的日常起居,还要辅导他的功课,他在展家俨然成了第三个儿子,更不要说他时常欺负小昭。”
白起玄过来抹平了妻子紧皱着的眉头,笑笑说道,
“这可就不一定了,我看小昭对付玉堂还挺有一套的。你别看玉堂那个骄傲的性子,整天张牙舞爪的,在小昭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他就耍不起来。小昭这个孩子,太安静,玉堂身上缺少的就是这种气质,所以他会不自觉的被小昭影响,而小昭也是跟玉堂一起玩儿的时候才能活泼一些。前一阵,新民跟我说他从不担心这两个孩子会打架,因为他们太互补了,根本打不起来。小昭的性格非常像新民,心胸宽广,不会斤斤计较。玉堂又有骑士精神,热情仗义。”
“哎,说了半天,就是遗憾小昭不是个女孩子,否则这个儿媳妇我说什麽也要拽他进我们家的家门,无论用什麽手段。他跟玉堂太般配了,家世好,样貌好,性格好,玉堂又肯听他的话,简直太完美了。”
“哈哈哈,”白起玄哈哈大笑起来,
“阿宁,你现在就像是旧时代包办婚姻的老太婆,还讲什麽家事样貌!我倒觉得只要玉堂自己喜欢,只要他觉得活得幸福,家世是好是坏,相貌是美是丑,甚至无论男女我都可以接受。我只希望我的小儿子这一辈子生而快乐,死无遗憾,足以!阿宁,看到了雪堂的情况,难道我们还有什麽是不能看开的吗?”
谁承想,白起玄当年的一句玩笑话,却在十几年後一语成谶。白玉堂的一生快乐幸福,缘起於那个叫展昭的人,缘起於他们总角之时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