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药儿跟着男子进到一座专放药材的小仓库,发现药材种类东缺西少的,非常不足,但万幸的是,他们此刻亟需的药材都有。她迅速抓好药,就向男子询问厨房所在之处,赶紧去煎药。
药煎好後,她就与于非扬合力喂男孩喝下汤药,过了段时间,男孩再度闹肚子疼,跑出房去拉肚子,拉完肚子,顿觉神清气爽,病已经好了大半。
男孩肠中的痈脓已经顺利排出,接下来只要再调养一下身子,就没什麽大碍了。
忙了一上午,终於救回男孩一条小命,男孩母亲感激得痛哭流涕,不断向于非扬道谢,甚至把他当成救苦救难的神仙来着。
而带头劫他们过来的男子也拱手道谢,感激不已:「感谢二位出手相助,若非二位帮忙,这孩子恐怕就难逃此劫了。」
救人的要事已经结束,这下子于非扬可板起脸色,双臂环胸,开始质问:「好了,现在你总该告诉咱们,你是谁?这又是什麽地方?为何非得粗鲁的抓咱们过来治病不可?」
「在下是『义风寨』的寨主,『朱立和』。」男子坦承以告:「寨里收留的百姓,都是在百会县内过不下去的人,他们已经对官府彻底绝望,在走投无路下,才会聚集到这儿来。」
朱立和年近三十,有着浓而黑的剑眉,肤色偏深,五官轮廓明显,有种刚毅之气,身上穿着淡褐色毛边的豹纹外衣,再加上厚实的胸背,很有气势,像座能稳定人心的大山。
而义风寨是半年前才出现的山寨,朱立和看着乡里百姓苦不堪言的模样,再看到辜进誉不断搜括民脂民膏,恣意花天酒地,却无人可以管束,终於愤而挺身而出,建立义风寨,组织义军,反抗官府,以推翻贪官辜进誉为目标。
义风寨出现的消息传出去後,不断有对辜进誉不满的百姓主动加入义军,也有越来越多百姓携家带眷的来到义风寨,因而形成现在的景象。
这就是官逼民反!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想这麽做?他们完全是逼不得已的。
在知道义风寨出现的原因後,于药儿的心顿时沉了不少,替寨内的所有百姓难过。
她与义兄来到百会县没多久,已从病患口中得知不少辜进誉的恶行恶状,再加上义风寨的事,她不得不感叹,活在最下层的百姓之苦,总是最无助无力,且难有改变之机,因为他们的苦,总是被掩盖在最底下,不为所知。
辜进誉只手遮天,仗势欺人,不知何时关王才会知道百会县真正的问题所在,那比天灾还要更严重的人祸所在?只可惜历来欺下瞒上的事情屡见不鲜,只要地方官有心隐瞒,处於最上位的王者很难知道下层百姓的真实状况,也就难以改善此种困境。
再加上百姓们敢怒不敢言,选择隐忍承受,更是助长这些贪官污吏的气焰,有恃无恐,长久下来,状况也就越来越糟糕。
于药儿轻叹了口气,瞧向朱立和。「你之所以要咱们上山,是因为这儿并无大夫驻足?」
朱立和表情凝重的点头。
「寨民们不时都会生些病,难道你们每回都如此『请』大夫上山?」她客气的用「请」代替「劫」,给他留些脸面。
「若只是简单小病,忍个几日也就捱过去了,要不然就用大家口耳相传的偏方自行医病,真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才会使出『请』大夫上山的手段。」朱立和有些尴尬的回答。
要不是这回男孩得了急症,有性命之危,男孩的母亲哭着求他救命,在无计可施下,他才不得不做出这种事。
「然後咱们就倒楣的被挑上了?」于非扬不悦的哼了哼。「你觉得咱们是从外地来的,很好欺负就是了?」
「绝对不是!是因为咱们听闻于大夫在县内义诊的义行,再加上义风寨现已成为官府的眼中钉,城内许多大夫不愿招惹麻烦,不敢来看诊,逼得咱们不得不出此下策。」朱立和无奈一叹。
之前辜进誉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他们还能找到大夫医病,但最近辜进誉开始紧盯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也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果然万般不得已,由来皆有因,于药儿深深感受到朱立和的无奈,心弦一动,瞧向于非扬。「义兄,既然这儿缺大夫,那咱们乾脆就暂时留在这里一段时日,好吗?」
他们四处行医助人,虽然无法遍救天下苍生,总是能救一个算一个,眼见义风寨的困境,要她视若无睹的离开,什麽都不做,她真的很不忍。
朱立和讶异的看着于药儿,虽然他本就很希望寨内能有个大夫驻留,但这种强人所难的要求他还真开不了口,没想到她却主动提了!
「药儿,你没听他刚才自己说的,官府已把这儿视为眼中钉,随时派兵来剿寨我都不意外,你还想留在这儿?」于非扬大蹙起眉,救人归救人,但他也不想无端招惹麻烦,能避开当然要避开。
「难道因为危险,咱们就不行医了?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灾区疫区你都敢进,不顾自身安危,区区一个义风寨又怎会难得倒你?」于药儿试图游说。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灾区疫区的险我能掌握,想避开不是什麽难事,但义风寨不一样,什麽时候会出大事没人能预料,我不想冒这种无谓的险。」
「但正如你所说,会不会出事并不一定,或许什麽险都不会发生,不是吗?」
「你……」于非扬一时语塞,有些恼她,竟抓他语病反堵他的嘴。
「寨主!」此时一名寨内兄弟冲到房内,紧蹙着眉。「好多寨民突然聚集在外头,都想进来,现已将大门堵住了。」
「为什麽?」
「他们听说寨里来了个大夫,就连忙跑过来,希望大夫也能帮他们看看病。」
没想到消息这麽快就传了出去,难以抵挡。朱立和微蹙起眉,想着该如何安抚。「我出去看看。」
朱立和出去後,于药儿与于非扬也跟着走出去,想看看情况究竟如何。
一行人来到主寨外,就看到广场上已经聚集约二、三十名百姓,他们带着自己的孩子、病弱父母,殷殷盼望的瞧着朱立和,想抓住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寨主,我的孩子这几日身子也有诸多不适,可以请大夫顺道瞧瞧吗……」
「寨主,我家老母已咳了许久,能不能请大夫开些止咳的药方……」
「寨主……」
众人只认识朱立和,不知站在他後头的于药儿与于非扬就是他们要找的人,纷纷对着朱立和恳求,此起彼落。朱立和左右为难的不发一语,因为治不治,并不是他说了算,还是得看于非扬的意愿。
朱立和偏头瞧了于药儿一眼,只能将期望放在她身上,希望她能说动于非扬,就算不留下来,在离开之前,也替这些寨民们看看病吧。
于药儿环视着场内的百姓们,感受到他们强烈的无助与期盼,那一张张既期待又怕希望落空的脸孔,一直刺痛着她的心,胸口也出现了像是被人紧紧掐住的痛苦与难受。
她真的无法放下这些人,无论如何,她都要为这些人做些什麽,绝不轻言放弃!
于药儿转头面对于非扬,柳眉紧蹙,表情凝重的说:「义兄,你感觉得到吗?比起城里百姓,这儿的百姓……更需要咱们。」
城里的百姓没了他们,还是有其他地方可以求医,但这里的百姓,如果连他们也不理会,就真的什麽希望都没了。
身为医者,他真忍心亲手捏碎这些百姓们的最後希望,看他们陷入彻底绝望中,还能无动於衷、铁石心肠吗?
于非扬板着一张脸,紧抿住薄唇,与于药儿对视良久,就是不想受她影响,但最後还是大叹了口气,就是拿她没辄,输得一败涂地。「罢了罢了,要留就留,反正生生死死我碰多了,连死我都不怕,区区一点危险又算得了什麽?」
他早就是从死里走回来的人,早就不把自己这条命当一回事,老天爷随时都能收回去,他才不怕,就怕老天爷没法子收他!
好不容易终於等到于非扬心软,于药儿由忧转喜,连忙感激:「多谢义兄!」
「多谢于大夫!」朱立和也难掩激动,能有一位大夫驻留在义风寨,可是他一直求之不得的事,没想到今日真的实现了。「我代义风寨内所有百姓感谢于大夫的大恩大德!」
说完朱立和就要跪下行大礼,于非扬赶紧伸手制止:「别跪我,我可承受不起!另外你谢错人了,要跪就去跪她吧。」
他们真正的大恩人是于药儿,若非于药儿为了这里的百姓与他僵持,他也不会心软妥协,认命的来蹚这场浑水。
与她一同行医的这一年多,他总觉得,比起他来,她更有着浓厚的悲天悯人之心,总是不由自主的苦苍生之苦、痛百姓之痛,愿意奉献所能去帮助任何一个人,直到心力用尽为止。
他有脾气、有好恶,自认做不到像她那样,所以在这一点上头,其实他还挺佩服她的。
朱立和即刻向于药儿行礼:「多谢于姑娘……」
「朱寨主,我也受不起这大礼。」于药儿也赶紧制止他,就怕他真的跪下。
「在下绝对会保护于大夫及姑娘的安全,不会害你们被连累的!」朱立和慎重承诺,他的感激千言万语也道不尽,只能化为行动,好好的保护大恩人。
「你放心,既已决定留下,咱们就不怕被连累的。」于药儿淡柔一笑,的确是无所畏惧。
瞧着她的温柔浅笑,朱立和突然感到心房一动,不曾有过的情愫悄然浮现,就只一刻,便彻底为她折服。
映在他眼眸内的她,清淡秀雅,虽不艳丽,那柔和的笑容却足以暖人心魂,让人感到舒服不已。
最重要的是,她的心之美,无能人及,那发自内心的良善之美,不是任何人都能拥有的。唯有与她接触过,才会发现她真正的美丽之处,她那颗温柔中又带着坚毅的心,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还要珍贵。
能遇上她,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可遇而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