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便利商店中面窗的同一个位子,手里握着退了温的瓶罐,锺淳意似有若无的啜饮着本就喝没几口的咖啡,心中,正藏着对初妍净的想念……
在台北,不管是哪条街,哪条巷,纵使它看起来再宁静,只要一到了人们的活动时间,繁华城市中难能可贵的安静也都会悄悄地消声匿迹,暂时从精彩活泼的生活中退场,像是从不存在。
因此,锺淳意喜欢此刻身处的这间便利商店。特别是在入了夜之後。
这倒也不是说他不爱大城市的热闹或是讨厌与同事之间交流,而是在几乎可说是每天都固定的生活模式里,除了上班下班、公事对应之外,能有片刻安静,沉淀心情与心灵,对他而言,那是件很舒服的事。不必花心思去想该如何面对客户、调整双方得失之间的比例;也不需去想公司内部上与下之间该以何种态度应对进退才能达到所谓的和谐,对一向认真工作的锺淳意来说,这是康生活中,一种重要的平衡。
所以,自从他发现这间小小的便利店之後,在下班得空之余,偶而到此喝杯罐装咖啡、翻本闲书,再不就是漫无目的打量店里的客人或是玻璃窗外的路人就成了他生活中,一种小小乐趣。
当然,会对这间没什麽了不起的便利店如此珍视也不光只因为它提供了这种生活娱乐。
说到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初妍净。
因为,他在这里遇见了她。
上班族的生活虽然能藉由下班後的自由时间安排得精彩热闹,但实话说来,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区块里,大部份过得都还是千篇一律的固定模式。九点打卡,五点下班,尔而遇到特殊状况总也要因应公司要求加班。这约莫就是一个白领阶级在寻常的工作日里会经历的状况了。
而这,也是锺淳意目前的生活样态。
说起来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日子。因为就公司稳建的经营,再加上他认真的工作态度,一份不错,甚至算得上优渥的薪资每个月在他的户头里稳定成长,他不需担忧在全球金融风暴的影响之下自己的衣食是否将於匮乏就已是件幸运的事了,要是他还有什麽抱怨的语言,那可真是他太过不知足。
只是,或许就是因为日子太过於安稳,而他本身又是个比较好静的人;虽然他也偶而会参与公司或同事间举办的一些活动,但毕竟在工作体系间存在的利益纠葛总是比较多,这方面,是他一向不好深度参与的。而从前那些同学现在大部份也都走入家庭,有时候并不方便打扰。至於那些仍旧单身的,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未必能随时联络,所以在他的生活中并没有太多可以说心底话的人;这样的生活一但过得久了,竟也就让他耽溺其中,有点懒得改变了。
而这样的疏懒经他转念竟也成了『其实独自一个人没什麽不好』的念头。
一个人,简单,俐落,没牵挂。不用像那些有伴侣、眷属的朋友们,总需要时不时的交待自己的去向与行踪,或是要牵挂对方的安危和健康。
所以这麽想想,一个人,感觉起来并不太差。
只是多年来,这一切的规律与平静,意外地在三年前的那一个晚上被一个女孩悄悄打破。
而更意外地是,事後回想起来,他居然一点也不介意她的闯入。
或许他该更诚实的说:他庆幸她进入了他可说是一陈不变的生活,带给他鲜活的生命脉动与许多不同的感触。
只是此刻,任性的她没留下任何解释,说走就走,这让一向不怎麽容易生气的他很是……光火。
心意念及已与他共处近三年的那个女孩,锺淳意不自觉地鼻息沉沉,有点着恼地自语起来。
「我不相信三年的感情你可以连个理由都不给我,说分就分。没将事情说清楚我和你才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他狼饮尽手中退了温的咖啡,企图让滑入喉中已见冰凉的液体冷却他因着恼而显得浮躁的思绪。
这时细细回想起,他十分庆幸在袁奶奶发生意外事件後他有自初妍净那边拿到她几位私房好友的联络电话。其中包括袁绮君的。若非如此,只怕缺了项语的帮助,他没有袁绮君的联络方式,更不用说知道她的下落了。
只是,虽然得知了她身在何方,但锺淳意却不知道这个何方是落在台北的哪个角落,想见到初妍净看来还有程度上的困难。
感到有些失措的他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麽该注意的重点。他低下头,皱着眉,仔细的寻思他可能错失的关键。
但是莫非定律有交待,人总是在需要与必要的时候常找不到、见不到平常总在身边绕来绕去,频繁出现到可能令人心烦的人事物。
锺淳意此时正是缺乏这份巧合灵光。
然而一时无解的他心知自己也不能耽溺在此不动。回想起那天开会的过程,锺淳意相信,不,是深信,这位谢经理不会是合作案中提供有力协助的人士。他还是靠自己仔细安排会比较妥当。
深深叹了口气,他站起身,在行经垃圾筒前极具环保意识的将瓶罐分类丢入後便即就要离开便利店。
而在临出门之际,他惯性地抬头回望了眼柜台後那堵墙上的圆钟。
「十点五十九分……」口中一句细语,十一点的钟声紧随着响起。
春夜十一点。第一次见到初妍净约莫也是在这时间,同样微凉的氛围里。
出了店,走在黑不见底的长街上,夜灯下,锺淳意长长的身影与他迤逦同行,像是无声地伴随他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而已经许久不曾自己一人夜路的他,蓦地感到这春夜里的风,凉的,有些浸袭人心。
或许,这是因为身边少了她,那个叫初妍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