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nn的血使我个性中冷酷的一面回流,我心内仍同情早死的母亲,同时,感觉到自己必须自杀的使命,原因是我背叛了爱情,服用忘忧药的人才是真正的懦弱者,而自杀是一种惩罚,亦是无奈的解脱。
这些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哪怕是现在我盯着枕在我大腿、已然睡得昏沉的巫静默,心内激不起任何感情或怜悯,只有完成任务的释然。我去敲了敲古清流书房的门,见他披着长发,脸因酒精而酡红,双眼晶亮,全无畏惧。
「你要的人在我们说好的那房间里。」我没提到限期的事。说不定巫静默的家族不讲究这事,我家族的限期有三年,听闻有的家族的限期更长达十年。
古清流轻轻点头,没看我一眼,迳自抽起一个手提袋,出了房门。而我跟古家人道别後,就离开了。自然,古家人全然不知巫族的事,古清流大概会将巫静默带到别处才做那仪式,但他们的结果并不是我关心的事。
这阵子古家的气氛一直严肃又诡异地平静:上至老爷夫人,下至双胞胎兄弟,均认定巫静默是古清流唯一的归宿,也只有他能使古清流回复成最初那个不可一世的自信公子。古清灵是中立派,她敏感地觉察到巫静默即使回来了,也不再是最初古清流所爱的那个他,与其痛苦地束缚彼此,不如爽快地放手。古清源还小,更是一无所知。
我不无感慨:何以巫族人总难碰上有情之人?说对方无情又不尽然,大多是在巫族人服药後,才猛然醒悟,一切已不能回头。
驾车回到自己的家,不意外一室食物香气——自去年生孩子後,Lynn正式搬来跟我同住,一有空便给我熬进补汤水,说女人生孩子後元气大伤,合该补一下。我如常地直入儿子的睡房,见到他吮着指头、睡在床上的模样,心内一阵柔软,就抱起他,让他安然躺在我的臂弯,轻轻晃着,他睡得更酣。
我的儿子,小宇——跟我一样姓安,我会为他买保险、为他留下一笔钱,够他在我死後独力活到成年,然後便看他造化。我从来没想过让小宇跟Lynn的姓氏,不是我不相信他的爱情,而是再讲爱情,已经没有意思,这改变不了我赴死的决意。Lynn是个长相阴柔、内里狂放的男子,为他心碎的女人不计其数,而这样的他为我定下来,已有近六年,还与我生了小宇。
我和Lynn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一起,就好似,巫静默和古清流无法若无其事地生活在一起。我若不服药,他不会因失去我而珍惜我;我若不服解药,只会像妈妈一样,抑郁症愈来愈严重,不得不走向自毁的结局;我如今服了解药,看清楚忘忧药悲哀的本质,取回我生性冷酷的那一块,毅然告别世界。
「你又来看儿子!我在家里忙了一天,你都不来赞我一下。」Lynn不知何时进来,从後环着我的腰,伸手逗着小宇肉肉的小脸蛋。
「对不起,谢谢。」我依入他的胸怀,眼睛没离开过儿子。
「以後别在古家逗留那麽久,太晚了。」
我应了一声,低头用脸贴着小宇的脸,一阵温馨。Lynn拥得我更紧,但我没有一点感觉,有时我怀疑我的心脏其实早已停顿了。我是不是死了?还是活着跟死亡没分别?
「小宇快一岁了,我们是时候圆婚,都六年了,你也该嫁给我。」
也许是我俩的话声吵醒了小宇,他眯了眯紧闭的眼睛,就睁开眼来,圆滚滚的黑眼睛,我乐得笑起来:「小宇的眼睛真像你,多好看。」
我们还能维系表面的幸福,逗弄着儿子,或者在我要离世前还能多生一个女儿,那就好了。
人生,亦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