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下午,是士林区客人最鼎盛的时候,每个店家几乎都过着忙到恨不得生出四只手的地步;所以,当我看到这间店门前挂着的牌子时,我实在很难掩饰自己的惊讶。
木制的拉门上面挂着一个泛黄的牌子,上面写着:
休息中。
一时之间,我们三个人同时愣住了。
林丽华若无其事的把林芷萱放了下来,熟练的把牌子拿了下来,拉开了自家店的大门,然後,用力的扯出一个笑容。
「进来吧,你可是我们店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呢。」
我微笑的脸皮忍不住抽搐起来,你是要我开心还是难过呢?
「咳咳!打扰了!」
踏近店门,一尊与小孩一般大的红色模型直接闯进了我的目光当中,有人会把这东西就这样放在店门口的吗?而不知道啥时候溜进来的林芷萱,已经穿上了一件小号的围裙,对着我大声的说着:
「欢迎光临!请问一位吗?」
我惊讶的挑着眉,忍不住发出啧啧的声音;林芷萱哼了一声,对着我说道:
「姊姊说了,不管是怎样讨厌的客人,首先就是要表现欢迎的态度。」
说完,她对着我吐出舌头,蹦蹦跳跳的跑到里面,留下已经快爆青筋的我,以及一旁只能尴尬的笑着的林丽华。
「她……大概是因为我今天没好好陪她所以才这样,你……别在意啊?」
「呵呵……只是小鬼而已嘛,我哪会在意呢?呵呵呵……」
我蹲下来仔细的端详着这尊闻名不如见面的红色模型,无论是作工、上色、或者是汤口的处理,这绝对不是单纯的爱好者可以做出来的东西啊……我疑惑的喃喃说道:
「这尊如果有去寺院开光的话,应该可以当佛像用了……」
林丽华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片刻错愕,我连忙挥挥手。
「没什麽没什麽,你别在意。」
林丽华突然间笑了起来,转身朝着店内走了进去,一面走着,她头也不回的对着我说道:
「只是觉得很巧,我爸也曾经这麽说过呢……坐吧,想坐哪边都可以。」
说完,林丽华头也不回的跑到店後面去了,看起来带着一种浓浓的杀气……
「那,我就,打扰了……」
直觉告诉我,这时候如果太大声的话,绝对会相当的倒楣……
绕过大佛之後,我这才能够把整个店内的环境全部收入眼中。
原先是淡白色的墙壁,在岁月的粹链下平添了许多暗黄的痕迹,十几张木桌错落的放置在店当中,一盏盏黄色的小灯泡在木桌的上方散发着暖暖的光芒;墙壁上挂着许多不知名的画作,有男有女,或老或少,以铅笔定稿而成,但相同的是他们脸上同时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我站在其中一张画作的前面,画中以简单的钩勒出一个女人两个小孩的形象,女人张开手臂环抱着两个孩子,女孩的怀中还抱着一个不到三岁的小朋友,两个孩子的笑容相当的灿烂;只是,奇怪的是,女人的脸并没有勾勒出来,似乎在完成之後被某个人给擦掉了……。
「是她们两姊妹啊……」
我刚想贴近一点仔细看女人的脸时,一张娇小的脸孔带着十足的敌意站在我的旁边紧紧的盯着我;她双手捧着大大的水杯,用腋下挟着对她来说显然太大的菜单。
就算这样,她还是咬着嘴唇,苦等着我入座。
我直接在这个座位坐了下来,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水杯与菜单,点头对她说了一句:
「谢谢。」
不是因为年纪,而是因为她对我的耐心服务,这让林芷萱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可能是发现眼前只有我在的关系,她用力的把自己的嘴角拉了下来,用鼻子哼哼两声,向後走了过去。
可是,你那跳跃的脚步,好像已经出卖你现在的想法了喔?
心中暗笑着,我放弃开口调笑她的机会,从背包中拿出了一本笔记本与常用文具,手不自觉的转动起自动笔来。
林丽华说的没错,这种安静的空间,确实有助於激发我的灵感,脑中有什麽东西开始慢慢出现了,顺着感觉,我的笔尖在纸上快速的跳动起来,这次的感觉还不错呢……。
砰的一声!铁门被重重打开的声音,不仅让我的笔芯立刻断裂,也让我好不容易呼唤来的灵感也因此飞了,我忍不住狠狠的骂了一个字:
「X!」
林芷萱的脸孔,又像幽灵一样,突然间出现在我的旁边;这一次,她双手用力的提着一瓶冰水,眼神冷冷的看着口出秽言的我。
我,保持着眼神死的样子,一样冷冷的回瞪过去。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在近距离的情况下,努力的保持着眼皮不眨的情况,开始了一场无声的战斗。
然後,我用力的摆出了一张鬼脸。
下一刻,水瓶掉落的声音,小女孩的笑声,男孩的惨叫声,成为店中最响亮的音调。
林丽华看着脸黑得跟木炭的我,努力的不要让自己笑出来;;一条临时借过来的毛巾现在正覆盖在我的大腿上面,哪边严重,相信不用多说也很清楚了;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低着头,搓着手站在一旁,不时偷瞄着我跟她的姊姊。
这一次,我真的是眼神死了。
「你就别撑了,笑出来对你比较好。」
林丽华摀着嘴转到旁边去,肩膀不断的抽动着;我乾笑的呵呵两声,我还坐在冷气口之下,好凉你知道吗……
一条裤子从天而降,直接盖在我的头上;我手忙脚乱的把裤子从头上拿了下来,一道巨大的黑影直接把桌子正上方的灯光完全遮挡住了,我抬头看了一下,一个如同熊一般粗壮的男人,就这麽硬生生的卡在店中原本可以让两个人通行的通道上面。
他列着两排闪亮的白牙,笑嘻嘻的对着我说道:
「好啦,是男子汉就不要计较这麽多了,我的裤子就借你换一下了。」
「那个,林爸爸……」
男人双手抱胸,立刻更正我的称呼:
「叫我林大哥!大家都是这样叫我的。」
好吧,你说了算。
「林大哥,没关系,我吹一下冷气很快就乾了。」
况且……我拿着手中明显大两倍腰围的裤子,别把我这身板跟你相比啊。
「这样啊,年轻人不错!」
林大哥一手把裤子拿走,留下我一头雾水的想着他所说的不错。
林丽华嗔怪的看着远去的父亲,朝着林芷萱轻轻推了一下;林芷萱扁着嘴,泪水立刻盈满了眼眶,却在林丽华皱起眉头的时候,硬是停在眼眶里,不情不愿的走到我的眼前,身体一弯就要鞠躬。
我立刻压住了她想要低下的额头,看着林丽华淡淡的说道:
「别这样,只是小事情而已,而且我也有错。」
林芷萱一脸同意的样子,林丽华立刻狠狠的一瞪,让她吓得低下头来。
林丽华没打算遵照我的话,依然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
「萱萱,做错事情,应该要怎样?」
林芷萱低着头喃喃的几个字,林丽华马上不满的走到柜台旁边,抽出一条长长的竹条;吓得林芷萱马上躲到椅子後面蹲了下来!我立刻冲上前去,一手抓住竹条!
林丽华皱着眉头看着我,我不甘示弱的与林丽华互瞪起来。
林丽华冷冷的对我说道:
「放手。」
我摇摇头,手掌用力到指尖都发白了。
「算了,我不在意。」
她尝试想要把竹条抽出来,却发现动也不动,林丽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是你在不在意的问题,是……」
「我知道!」
我苦着脸,摸摸自己的肚子。
「可是我很饿,我早上根本没吃东西啊……」
林丽华立刻被我的话呛得咳了好几下,她看看我,又看看我背後的小女孩,一声叹息,松开手。
「你不是还没决定要吃啥吗?」
呃,我完全忘记要点餐的事情了……我思考了片刻,弹了个没有声音的响指:
「给我一份你们店里的招牌吧。」
林丽华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朝着店後走去,一面喊着:
「爸爸,一份特制拉面,而且要大辣啊!」
「收到啊!」
我松了口气坐了下来,看着躲在椅子後面的林芷萱偷偷摸摸的探出头,我对着她摇了摇手中的竹条,吓得她又再次蹲了下来。
「好吧。」
一折两折,竹条立刻变成了一摊垃圾,我敲敲桌面,轻轻的喊道:
「服务生。」
林芷萱偷偷的把头探了出来,看到桌面上已经变成一堆垃圾的竹条,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我。
「帮我把垃圾收拾一下。」
我敢说,这是我进来以来,第一次看到她这麽积极快速的做服务生应该做的事情。
总算恢复安静了……这下子,应该可以让我好好写一下东西了吧?
我拿起笔,准备从刚刚被打断的地方继续写下去……笔记本八成被水淹没的惨况,映入我的眼中。
我抬起头,看着泛黄的天花板,毫不客气的从口中吐出一个字: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