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呢?
是在那个起风的日子,看着轻揽秀发的她将耳际的一片花瓣拿下,望着它随风而飘,露出淡淡的微笑那时候?
是新生入学的时候,刚刚分班,班导以抽签方式决定座位,看到带着眼镜的她对着自己看了一眼,然後如同陌生人转过头去的时候?
是每节课中的时候,坐在窗边的她总是会杵着头,默默的看着窗外那颗老榕树,在浓密的树梢之中,几只雏鸟在鸟巢当中,张着嘴呼喊着父母的时候?
总之,我就这样注意到她了。
林丽华,有着一头乌黑长达腰际的秀发,带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最好的朋友是班上32号的张扬,这就是我坐在她身旁一个月以来所能得到的情报。
一个月来,我们两个交谈的次数是:
零。
今天,一如往常的,她看着窗外的大榕树,两眼无神。本来应该在树梢间的鸟巢已经不见了,昨天社团活动的时候,一群爱玩的排球社员把球砸进树枝当中,差点酿成巢坠鸟亡的惨事。
为啥我知道呢?因为那个手残的就是我……球砸下去的时候我发出了连我的好兄弟阿华都吃惊的惨叫声;幸好,有接到。在体育老师的帮忙下,鸟巢移到比较安全的校长室前大树了,至少没有人会有种到把球砸到校长室的玻璃就是了……。
所以,她现在在看什麽呢?是不是应该藉此机会跟她说这件事好搭话呢?
不不不,如果跟她说的话,不就让她知道我常常在偷看她了吗?
话说,她真的再看鸟巢吗?还是说只是单纯在发呆呢?
要是真的这样的话,那我不就很失礼了吗?到时候变成偷窥狂的话,那我的名声不就全部完蛋了吗?
嗯……再想想,再想想好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
就在我陷入天人交战之际,突然间,从旁边丢来的一块不明物体狠狠的砸中我的鼻子!
在我怒气冲冲的准备要给旁边的好同学,也就是我的好哥们:陈冠华,阿华来一记愤怒的橡皮子弹时,他对着我挤眉弄眼起来。
指着前方的手指头,两手合并又张开,双手手指呈现82的状态,这啥意思?
这时候,摧命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黄宗翰,第82页,念。」
我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到本班班导从那厚重镜片下,竟射出让我心脏抖三下的锐利光芒!
死了!我怎麽忘了现在是班导「微笑老萧」的课!身为本班统治绝对权威者外加身兼三大科目的最终BOSS,「微笑中让你抄到死」是老萧一直以来的哲学,凡是被他盯上大概这学期都完蛋了。
回应时间只有十秒钟!
可是……可是……
现在到底是上啥课啊?
念错行,搞错页,弄错字,老萧有一百个理由让你知道教科书是很重要的东西,如果你不想理解它那麽就好好深刻理解一下吧!
天杀的我可不想在级任办公室里面接受来往同学的怜悯眼神对待好吗?
不急,不能急。所谓的同学不就是这时候派上用场的吗?
向右看!阿华这小子低头装死!我说你把课本露出来一点不可以吗?
向前看!很好!柱子这小子果然就跟柱子一样,完全把我前面的视线给挡住了!杜绝我天通眼的机会!
向後看!垃圾桶加班书柜,嘲讽的对我张开黑色的大口,嗯,有人没把门跟盖子关好,难怪这麽臭……。
带着绝望的眼神,我慢慢的把头转向左边,快溺死的人都会紧紧抱着第一个抓到的东西,就算他是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也一样。
死就死吧!至少我光明正大的看了她一眼……。
……阿勒?
在林丽华的桌子上面,笔记本的右半页悄悄的滑到桌面外,原本应该只有一片空白的纸上,写了短短的几个字:
国语,82页,杜甫生平,第三行第十五个字,在。
来不及多看她一点,我飞快的把课本拿出来,翻到82页,慢条斯理的战起身,带点温柔磁性的念了起来:
「在杜甫壮年时,他曾经担任唐朝官吏;但是其诗最为辉煌之际,却是在唐天宝年间的安史之乱时,因为目睹百姓疾苦与自身经历,将所见所闻尽数化为诗流传下来,从此杜甫被尊称为诗圣,其诗因纪录当代民间之事,又被称为诗史。」
念完,我投起头看向老萧,看到他半秃的头皮反射着日光灯的光芒,在镜片下扫视的邪恶光芒。他恨恨的托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淡淡的说了一句:
「下次专心点。接下来,让我们来欣赏一下杜甫的几首诗。」
摸着还在急速跳动的心脏,我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坐了下来。
刚刚老萧应该是很遗憾对吧?绝对很遗憾对吧?
不过,谁管那个地中海啊!
我只记得,在笔记本上面,那串文字旁有一小块让我很在意的东西:
一个对着我咧嘴吐舌头的小人,以及上面泡泡对话框写的字。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