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落在那个从阶梯走下来的身影,穿着深红色的长裙、白T恤上面印着SNOOPY的图案,粉红色手机背壳盖明亮的刺眼,而抛向他的目光疑惑却没有半点闪躲。
「又是苡弦?」煦嶣问,但语气中无所谓信与不信的立场可言。
「嗯。」棣娣轻轻的颔首,嘴角仍像往常一样微弯着:「明知道我明天早上就会下台中了,还一直问。真不晓得她把抄着婚纱店电话的纸条收到哪里去。」
「大概又当成垃圾丢掉了吧。」煦嶣从椅子上离开,他平静的藏起自己不久之前的愤然。
「我也这麽觉得。」棣娣应声同意,而後自然而然的分享起婚礼的筹备进度:「好感动喔,终於要拍婚纱照了。你都不知道我们最近为了挑婚纱在市区东奔西跑,一下她嫌这家礼服丑、一下那家则无法配合她要的方案,我们光是这件事就协调了整整一个礼拜。」
对於棣娣的侃侃而谈,煦嶣安静聆听,偶一为之的回应则是惜字如金般的简洁。
尽管知道你来我往的谈话会让其他人认为「煦嶣遇到棣娣就好了」,但煦嶣本人却没办法自我欺骗:她越是多言,他越是明白她有多麽惧怕空白无语的尴尬。
换作是之前,她绝对不会对他说这些「对任何人都一样可以说」的内容,抱怨也好、灿笑也罢,反而就是这样刻意营造轻松的氛围让他全身扭捏──栖聿说,他对棣娣太苛刻了,她还愿意假装没有争吵就是和解的第一步,他怎麽能要求她在这麽短的时间内调适好状态。
可是,对煦嶣来说,他已经给她一个月的时间了。
照理说,这样的时间应该足够让棣娣掩盖「她有事」的讯息,或至少能够收敛起那一听见关键字就炸毛的紧绷情绪……毕竟,她不打算摊牌的话,再怎样他都还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
对了,就是这个!本来他怎麽也想不通,为什麽棣娣宁可找藉口逃避,也不肯乾脆壮士断腕的切断与自己的交流频道;现在看起来,她同样厌恶人前人後转换着冷淡与客套的虚伪表情,但是他们两个当初讲好的「情侣扮演」无形中成为彼此画地自限的囚牢。
哪怕她不懂得如何与自己相处而有意识的闪躲,可是源自於她身上的义气让她无法背弃「说到做到」的诺言,拼命维持镇定的挂着「女朋友」的头衔,就算有一点尴尬也没有关系,她相信其他人会理解那次的质询确实让他们之间破了一个洞,而她想要填补这个缺口。
虽然这个约定绑手绑脚,他们说任何话之前都必须深思熟虑,但是此刻,无法全身而退竟然变成优点的一部份:他入戏而无法自制、她就算想脱逃还是被自己写的剧本给制约。
「我说你啊,不要老是为别人的事情忙得团团转。你是不是瘦了?」
「我瘦……」棣娣显然没有料到煦嶣会抓到空档转移话题,平时的对答如流此刻竟变成她差一点咬到舌头的罪魁祸首,「哦,可能吧,我最近食慾不太好。吃不下。」
「吃不下还是得吃,就像你想减肥还是得达到身体的基础代谢率。」煦嶣说得理直气壮,与此之时他更是大步踏入棣娣在四周筑起的保护罩:「等下结束以後陪我去吃晚餐。」
「欸,你明明知道我这两天忙着整理照片。」
「我还知道你中餐的菠萝面包依然躺在你的背包里面咧。」
「我晚上吃那个就好,再不整理到一个段落,他们的婚宴影片我要做不完了啦。」
「我不管,我要亲眼确认你吃了。」棣娣的推托在预料范围内,但煦嶣并不是毫无准备:「吃饱以後,你想熬夜到几点都无所谓,明天我会叫你起床,也会负责送你到苡弦家里去。」
「送我到苡弦家?」棣娣皱眉,不确定是因为疑惑或是对煦嶣太过逼近的气势反感。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耶,你再怎麽忙也不能这样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嘛。我明天会开车下台中,你可以搭我的便车。」煦嶣表现的很自然,自然到就算看着棣娣的变脸还是可以泰然自若的忽视:「对了,筱萩,你说今天会拿宣传单给我,在哪里?」
比起咄咄逼人,煦嶣其实明白棣娣吃软不吃硬的个性。
事实上,关於这件事他也自我检讨过很多次了。那天的冲突是他失控的下场,学到教训之後再怎样他都不会傻得重蹈覆辙,总不能自己不喜欢被严厉对待可是却那样待人吧。
「宣传单?」在听了煦嶣与筱萩一连串不知所云的谈话,棣娣完全状况外。
「对啊,不这样你以为观众哪里来的?这次的演出还算好了,四天的票现在已经卖出三成。我们第一年演戏的时候,演出前一个礼拜都还卖不到五成,而且卖得都还只是亲友票!」
「不是,我是问你拿宣传单是要去放哪里?」
「你跟我负责台中啊。」煦嶣答得理所当然,直到看见棣娣一头雾水的表情才想起自己并没有特别告知:「哎呀,不要那个脸,我本来就打算自己跑遍所有咖啡店。」
「你不是为了这件事才去台中吧?」
「怎麽可能。」煦嶣挑眉,立刻推翻她的想法:「很久没见到莎莎,我想说趁凯开和小综约看展览的理由去一趟。既然都去玩,放宣传单是举手之劳,况且我比你还清楚哪些店可以放哪些不可以。你要是有时间就多睡一点吧,看看你的黑眼圈……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事。」尽管这麽说,但棣娣凝视着煦嶣的眼神却满溢着许久未见的温柔,而她挂在嘴边的笑容此刻更洋溢着暖烘烘的温度:「只是觉得,你好像哪里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