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们叫的计程车抵达,两个人各自从车子的左右侧开门钻入後座。
一整路上苡弦除了报地址之外就不再有第二句话,哪怕司机一个劲的用无限电和同业聊着不知名的人事物,无限电信号的声音滋滋作响,她也丝毫不受影响的凝视着窗外向後退去的街道。
看着苡弦面无表情的侧脸,棣娣多多少少对於自己的坦率有一点後悔:事发至今,三年已经过去了,岌夏一直以来都不是她们讨论的话题,翻阅往事真的有其必要性吗?就算此刻的苡弦毫不知情、就算此刻她又像往常一样将话题带过,岌夏再怎样也不可能回到她的生活圈,不是吗?
但是,这种事情不是说隐瞒就能够隐瞒一辈子的,何况对象还是凌苡弦。
让自己最好的朋友因为她未曾明说的痛苦继而保有期待,这是何等残忍的事情。尤其是今晚身处於那个空间,她一定认为自己还会向往那段爱情……可是,她是真的还有「向往」吗……
只要想到岌夏,她就想起自己在英国的日子过得多麽狼狈。
刚搬入宿舍的时候,每个人几乎都是兴高采烈的开始东看看西看看,不是开始打扫、开始整理行李,就是和室友或隔壁寝室的新生攀谈,唯独王棣娣一个人突兀的把心力都放在电脑上。她不是想要跟家人报平安,只是迫切的想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被放鸽子。
因此,当苡弦告诉她,她怎麽样都找不到岌夏,就算问俨洐或任何和他熟识的人也都找不着,简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他的手机转入语音信箱、他也不再像过去一样以社办为家。
当时她是真的差一点就要飞回台湾,可是当她持续好几天无法入眠的疲惫,转而平静的情绪反而有助於她将整个故事剖析细节,怎麽可能不回家、怎麽可能不跟朋友联络、怎麽可能连他常去的地方都找不到他──凭空消失或许是岌夏的风格,但她熟知他的家人不可能视若无睹。
抱着姑且一试的决心,棣娣用轻松的语气传了封简讯给岌夏的妈妈,先告知自己在英国的生活一切平安,再问她岌夏是不是跑出门去玩了,为什麽手机老是打不通?
然後,关系相当好的岌夏妈妈在三个多小时後回传,她说岌夏根本没有出门。
一向只要到暑假就待不住的他,今年反常的像个宅男一样成天窝在房间里吹冷气看影片──那封简讯很长,内容好像也有提到她晚上回家会请岌夏和她联络,可是棣娣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将它读完,她满脑子都是那句「他没出门啊」,为什麽苡弦会骗自己岌夏没有回家?
她想问,可是却问不出口,脑中有一个如恶魔般的声音在嘲笑她:最好的朋友骗你、最喜欢的男人也骗你,你原有的生活中究竟有哪些事情是真实而且不会消失的?
连续一整个礼拜,她就像殭屍一样行屍走肉,眼前这一切实在复杂得让她无法面对,就算她真的搭上飞机回台湾也没有意义啊,那个对她说「想出国就去吧」的岌夏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在暗示如果离开台湾就一并离开他的世界了吧?她怎麽会傻得以为他懂得耐心等待?
切断网路後的第八天,丢在角落的手机传来一阵陌生的手机铃声。
这几天她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替手机充电,但苡弦没有打来、岌夏更不可能,就在她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之时,那通电话给了她黑暗的世界里一丝丝的光亮。是白煦嶣。
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棣娣就哭了。煦嶣的声音来自很远的地方,他从不知所措的想探究事发经过,一直到後来安静的陪伴她宣泄这一整个月以来的孤独,她才悠悠地告诉她自己被最在乎的人们背叛了,尽管她知道苡弦也许是怕她知道实情太难过才对她说谎……
你认为实情是什麽。在电话的那一头,煦嶣问。
除了不爱了,棣娣完全想不到自己最爱也最在乎的那个人会躲着自己的理由。
後来,她体贴的不再追问苡弦岌夏的行踪,假装豁达的好像自己已然将这段感情彻底放下,却只有在煦嶣面前会对自己究竟做错什麽追根究柢,那个明明只对自己特别的男孩为什麽可以一声不响的离开,就算爱情逝去也不至於对曾有过关系的对象如此残忍吧?
幸好白煦嶣的生活圈和王棣娣原先就几乎没有交集,她在抱怨的时候才能够无须顾忌他将如何面对共同朋友。在当时,他好像成为唯一一个能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的存在。
「对不起,隔这麽久才让你知道我并不是不在意。」棣娣说。
苡弦呼了一口气,这约莫半个小时的空白某种程度上也足够让她隐藏情绪:「这不是你的错,我当时肯定是太认真谈恋爱了才没有注意到你的心情。」
是啊。如果说棣娣一开始还演得不够坦然,她最感谢的绝对是俨洐。自从她透露出不需要别人关心的模样,苡弦又重新开始和俨洐「朋友的约会」,两个人趁暑假结束前玩遍了整个台湾──在他们开始交往之前,就算棣娣再不懂得如何伪装,也早该熟能生巧了。
不过,在走出失恋的情绪之後,她对俨洐的另一份感谢是来自对苡弦的照顾。
特别是在今天的聚会上,苡弦再次提起俨洐,棣娣才发现那段描述已经和她认识的俨洐相去甚远:那个对所有人都客气礼貌,却只对苡弦撒野的男孩,经历过当兵时期的分离,终於渐渐明白他不愿她被夺走的情感叫作爱情,正在用比孩子更缓慢的速度学习为恋人付出。
「我从来没有看你笑得这麽开心过。」棣娣想着,苡弦提到被求婚时的表情。
「所以你答应要当我的伴娘不是开玩笑的,对吧?」
「这种事情怎麽能开玩笑。」
「可是,你会介意吗?」苡弦皱起眉头,显然她花最多时间过不去的不是棣娣的隐瞒,而是她没说清楚的详情:「你知道俨洐的异性朋友很多,同性很少。所以,无论如何,他再怎样就只能挑出那个伴郎名单……但是,你现在能够见他吗?棣娣,你应该知道他……」
「再怎样,前男友都无法破坏我对好朋友的祝福。」面对苡弦的欲言又止,棣娣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