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下起雨,倾盆的抖泄,我眼前的视野忽然迷离成一片凄然,後照镜里,已看不见回头路。雨刷簌簌来回摆动,来不及挥开陡急的雨水,在我面前留下徒然的痕迹。
耿煜忍不住轻声埋怨,「下雨了啊……」
「下得好大,不知道等等会不会塞车。」
他用种笃定的语气笑道,「当然会。」他扭着方向盘,循着另外一条路。
我闭上眼睛假寐,没有想什麽,男人颀长的身子与五官鲜明的容貌就跳了出来。不知道他在做什麽,这个时候,也许是站在教练身旁实习,偶尔插个几句指导学生,有时还会和教练大吵一架,之後情绪化的扔下一句「林杯不爽教了」,怒气冲冲,任性的走出体育馆去到外头吃份盐酥鸡,之後又乖乖回到教练身边。
他是爱那片水的。
不管它夺走他再多的东西,男人依旧执着与它为伴,是种连我也无法理解的偏执。
我喜欢他游泳的模样,探出水面的手臂优雅的划动,潜入水中,不费力就能从泳池游到另外一头去。我真怀疑他前世是一尾蛟,嗜水,一天没有沾染到湿润的气息便不会善罢甘休。但可能是这样一股脑的将自我投入,他不怎麽能一心多用,一些时候甚至粗心的很。
我很是喜欢他顶着水意未曦的发,看见我时展露点笑容,小孩子似的,叫我「娜娜」。记得他以前会毫无顾忌的就往我这里扑过来,一点也不忌讳身旁人的目光,反而是我整天提心吊胆,能与他保持多少距离就保持多远。
长大後涉事也深,男人也了解人言可畏,学校中也只会在保健室才与我有较亲密的举动,大部分的时间,他也只是与我走得近了些,咫尺,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也难怪,他已经是个男人了。
等我醒来後车子也正好开进家门,回到家我便迫不及待的窝在沙发中,昏昏欲睡,耿煜只是好笑的要我先去洗澡,待会儿要带我出去吃饭。我翻过身看墙上的时钟,已是晚上,打开电视随便切换频道,新闻台的今日头条抓住我的视线。
『耿氏企业气数将尽。』
我精神顿时一凛,耿煜在旁忙碌没有注意电视内容,故意将音量调小,专心的看着主播用言简意赅的方式说明耿氏目前陷入的危机,像是内贼掏空与商业机密外泄,还有执行长因为受到不小的打击而入院观察。不稳的转了几台,都有提到耿煜他们家的状况,不是很乐观。
「邢娜,有想到哪里吃吗?」耿煜从厨房走出来,我反射性的关上电视,惴惴不安的看了他一眼,见他面无异色,才安心的接过他贴心递过来的温开水。
耿煜绝对不会向我解释他们家发生的事。
他只会默默承受那些舆论施加的压力,不愿吐露一丝一毫,而我真不知该对他这举动下什麽定论。
快要出门时,我终於耐不住性子,委婉的道。「耿煜,如果发生了什麽事你都可以和我说,不要再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了。我是你的妻子,我应该为你分担一些烦恼,什麽都是由你承受的话,你会吃不消的。」
耿煜锁门的动作迟疑,「……没关系。」他打开车门,坐进去,隔层玻璃和我笑,「我都习惯了。」
我不是滋味的也坐进去,「你啊--」
「你不会永远都陪在我身边,所以没关系的。」
我被他这席话给哑了口。
隔天我去学校正好看见男人扛着木板从我面前走过去,身後跟着几个男学生,我看他们走进体育馆里,好一会儿才知晓他们是要帮忙布置会场。毕业典礼不知道是什麽时候,记得上次和教练聊过,六月中旬的样子,也因为适逢百年校庆,今年的毕业典礼会盛大进行,会顺便举办园游会,给那些毕业生难以忘怀的纪念。
园游会肯定会相当热闹,但我不喜欢那种蒸腾在阳光下的笑声和吵杂,虽然活力非常,不过却会有些格格不入。我已经离那种能够肆无忌惮欢笑的年龄很远了,没什麽兴趣再去重温这段时光,更何况那些日子我几乎无法回想起来。
都只是团浑沌的虚无。
「辛苦了。」趁男人在外头的草坪坐着休息,我将清凉的饮料扔到他身上,一把接住後,他立刻不顾形象的牛饮起来。
稍微用舌尖舔去残留在嘴边的液体,男人陷入沉思,俊俏的脸多了平时所没有的沉着稳健,搭配上那头浮夸的浅色发丝,有种不协调的美感,在视觉上造成轻微的刺激。
「娜娜。」
「嗯?」
「开心吗?」
「……什麽?」
「和你老公一起出去玩。」男人不是很自在的嗫嚅,抹抹脸颊,露出挫败的神情,「靠,这真不像我该说的话……」
我看见他可爱的动作,微微牵起嘴角。我知道他在烦恼什麽,新奇的,我看见那个以为自己无往不利的少年变成面前这个苦恼的大男人,心情微妙。
我取过他手上喝到一半的饮料瓶子,凑着他喝过的地方,也嚐了口那酸酸甜甜的人工气味。
「我们没去哪里玩。」我不顾他讶然的眼神,蹲在他面前,与他眼角有些挑起的眸子对视,「只是去看了一个人。」
男人张口还想问什麽,再三踌躇,他止口不说,但脸上已跃上我所熟稔的笑靥。
他舒口气,「啊,真是的,我好像个妒夫,明明该让你老公吃醋的人是我才对。」男人手撑在後方的草地,仰起颈子,丰润饱满的双唇略些弯起。
「笨狗。」
男人听见我如此唤他,时常混杂在一片浅色色泽中的不羁与狂傲又浮现,露出一种随时都可以抛弃这世界似的眼神。
我看见他眼里的自己噙着一抹笑意。
「今天到我家吧。」男人双眸眯细成慵懒的一条线,也许是太阳的关系,「我好想念你的味道。」
我笑骂他句「不正经」,起身走回保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