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打开门看见是我後,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有暂时的茫然,然後他佯装出一个笑容,示意要我进去。
香的味道弥漫整间屋子,男人父亲的遗照就摆在客厅的桌上,很显眼,我仅望了一下就低下头,上香。
除了我和他,没有其他人。
「怎麽来了?」
男人头发蓬乱,形色憔悴,脸颊因为哀伤深陷下去。
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解释才好,只能笑一下,男人面无表情,也许数日来的疲累已麻痹他的感官,他帮我倒杯水,发白的嘴唇微启想和我说什麽,但犹豫後,他继续沉默,坐在我前方的椅子上。
「你爸爸……怎麽去世的?」
男人搁在牛仔裤上的拳头,突出的骨节有点红肿。他手指抚过眼睛,像为了舒缓不适,他朝我露出淡而疏远的笑容。
「自杀。」
我尴尬不已。
「遗书都没留,但我也猜到七八分。」男人看着自个儿父亲的遗照,有些出神,「他已经没勇气再等下去了。」男人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嘲笑还是什麽,眉皱起,嘴线瘪出难看的线条。
我有些在意他那句「没勇气再等下去」。
喝口水润喉,我问,「什麽意思?」
「……老师你知道吗,有种人他可以等另一个人直到死,不管结局是喜或悲,他都能伫立在那一直等下去,直到自己的盼望来临;但也有一种人是没有力量继续等下去,只好自己先结束生命,这样他就可以不用承受等候落空的痛苦……」他把脚缩在椅子上,「我爸就是後面那种人。」
男人的眼睛没有昔日的温暖,一点点的呆茫,更多的是冷漠。
我握紧杯子,首次觉得我的口拙是那麽难堪,因为我想安慰他,又怕无济於事。现在的我,正在看着男人陷入无底的沼泽而束手无策。
「你也在等吗?」
他看我,扬起的嘴角不是很明显。
「我吗?是啊,在等。」
「那麽你还有勇气等下去吗?」
我问出这种连自己也感到难为情的问题,男人看起来也被我吓到了,高高扬起眉梢。
而後他深深望进我的眼里,「我不知道。」他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冰凉的指尖令我暂时无法反应过来,更或者是因为他的眼珠子颜色太过於柔和,我没躲闪。
我拼了命压抑住胸口与从身体深处涌升的焦躁,还有很多我自己也不大能解释的疲累,眨眨眼忍住想从眼角滑下的泪液,我哑口凝视男人。
想说的事太多太多了,但现在时机并不恰当。
我也需要点时间去沉淀整理自己。
所以我轻轻挪开他的手,紧握下男人的大掌,很快便又松开。男人不出声望着我的手,抬眼,欲言又止,最後他也是只给我一个拥抱。
不扎实的一个环抱。
「回家吧,你还有老公在等你。」
他的声音太过微弱,几乎飘散在浓郁的香味之中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