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没有见过少年了,彷佛是特意安排般,就算我的心里再怎麽呼喊他的名字,校园内的角落,体育馆,保健室可以一览无疑的操场,那抹高瘦的身影没有出现过。
没有多余纠缠,更无藕断丝连,他就这麽无声无息从我的生活中销声匿迹。
从外头的饮水机回来,我便看见一个女学生蹲在药柜东翻西找,娇小的背影还挺忙碌的。我轻轻拉上门的声响惊吓到她,女学生身体一震抬眼看是谁在门口,方见到那张似曾相似的容颜我不禁呼吸一窒。
柳黛大眼,洁白的肌肤,一头飘逸的卷发散乱在颊侧,让她看起来像个迷途的美丽孩子。
她是那个有着花蕾般笑靥的女孩。
「老师抱歉,我以为你不在所以想自己找药来擦。」她的声音不如我想像的细柔,声线甜美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凛然感,条理分明的向我解释,并指指自己受伤的膝盖。
我点点头放下杯子,示意她坐在椅子上,我熟练翻出药水还有棉花,她白皙修长的小腿就在我眼前。
「……可能会有点痛。」
她轻应,大眼冷冷淡淡,「嗯。」连擦上消毒水她也是微微皱下眉,和那些只会啧声叫疼的学生不同,但那有点无所在乎的表情让我联想不到那天笑颜如花的她。
该不会是认错人了。
「老师。」
我轻柔的将药水点在她的伤口,「怎麽了,会痛吗?」
女学生头微低,因此那头泛着馨香的长卷发垂落她的颊边,稍掩住光线,我很自然的看向她的脸,那双黑水银般的大眼,我不由得赞叹老天对她的厚爱。
「不是,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可是怕冒犯到。」
可能是些八卦的小问题吧,学生有时候都会问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像是我几岁了或是有没有男朋友。「没关系,问吧。」
「你和瞿仲很熟吧。」检察官质问般的冷静语气让我心头一宕,不小心将药水滴到手上。
我用卫生纸擦乾净,「他是我的……学生。」脑海恍然又浮现出少年那张迷乱的脸。
女学生手指在伤口上搧搧,朱唇扬起,露出不知是恶意还是无意识的笑容,「我看见他时常往这里跑。」她点漆似的双目炯炯望向我,「应该不是只为了擦药吧,老师?」
那瞬间我的四肢开始发冷,但我的表情还是一贯的冷静自持,旋紧瓶盖後我把药水放进柜子,看着那张清丽的面容。
「你想知道什麽呢?」我任由唇齿机械式的吐出字句,脑袋已被慌乱占据,少年太过张扬的举止果然已经引起注目,要被揭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被取消教师资格是无所谓,但如果少年因此而退学,我想我会悔恨当初为什麽不阻止这一切。
女学生顿了下,晃动腿,红色的药水沿着白色肌肤蜿蜒而下,刺目。
「我不想知道什麽。」她无语半晌如此答覆,面带难色。
我看见忍不住有点疑惑,「那麽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想威胁我,还是想满足你的好奇心?」
「当然不是。」女学生无奈的拧起眉,「我只是看不下去瞿仲那个笨瓜,真不知道他什麽时候才会开窍……老师应该很清楚吧,这个时候的男孩子喜欢和讨厌都分不大清楚了,又怎会区别其余的东西?」
看透人心的锐利目光。
我很不自在,束手无策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瞿仲和你是……」
「嗯,我觉得他是朋友,但他对我就不知道了。」
她笑了,花朵般妍丽的笑,和我当时看见她对少年的那般无所差异,只不过我这时候才看出来那种弧度是旁观者才会有的冷静。
「你知道他喜欢你。」我突然冷静下来,平淡看着女学生嘴角的笑,「既然如此,那些话到底有什麽意义。」
她耸肩,方才的咄咄逼人消失,初次见到的那种冷淡又再次回到她身上,「我原本以为老师你懂,没想到两个都是大笨蛋。」我被她骂得哭笑不得,不恼怒,只是困惑。
我发现我还是只能叹气,为突如其来的那些无力。
女学生站起身子一拐一拐的走向门口,「啊呀呀都是大笨蛋。」她低声咕哝走出去,我看着自己被药水染红的手掌,鼻子刺痛着,不知道是泪意还是消毒水味作怪。
只有在少年怀中我才感觉到自己活着。
推走了那个与学姐有所联系的少年,我发觉我只剩下埋在记忆里那些不确实的片段了。日记里关於学姐的记述都是真的吗,还是只是那时孤独到极点的我一时的妄想,然後打那通电话来的学姐根本就是和我萍水相逢的女人,单纯是一个学生的家长。
我所活在的这个现实,到底是由谎言建筑起的还是真的存在,我发现所有我曾坚信的一切开始变得虚假。
我真的活着吗?
我希望哪天能够遇到学姐,想听她告诉我,世界上真的有个叫做邢娜的女孩,而且曾经是她的学妹……只不过我觉得机会是越来越渺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