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而今天下局势，狼牙军攻下洛阳而後，必得先打下易守难攻的潼关，方可入长安擒下皇帝。
可潼关再是如何有利固守，搁在反臣在外，奸臣於内，勇将无处施展手脚的情况下，亦然有如薄纸，轻弹即破，又哪里禁得住狼子野心的安禄山奋勇进击？
於这般混乱场面，再多给搭上禁教搅局，中原朝堂、更甚至於江湖在野，皆是渐生起风声鹤唳之感。
而这一切，正是此刻的陆展春等人所欲见之。
抖了抖唇瓣上黏上的假胡子，正站在一大户人家宅子外墙边的陆展春，十分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大喷嚏。
陆展春高大的身子蓦然抖动，是差点把坐在他肩头上的程霓给震了下来。
彼时程霓恰恰斜着身子，显然正是试图要捡，那挂到宅院之内，与两人仅一墙之隔的大树枝头上的风筝。
陆展春这一震，是顿时乱了程霓的平衡，激得她忙不迭双脚一勾，猛地绷紧浑身肌肉，方才稳住自己的身子。
扁起嘴，程霓低下头，就是孩子气的对着陆展春喝道：「大哥，你差点儿把我都给摔了。」
「唉，小妹真是对不住哩。」面对程霓的斥喝，陆展春只是憨厚的笑了笑，诚然一副万般宠溺小妹的好大哥。
宅院之内的人给这动静引来目光，守在门口的小厮几番眼神交流，随後便有一人向着陆展春两人走来，很是凶神恶煞的问道：「做什麽呢？没事就快滚。」
程霓对着这恶声恶气的下人，立时是禁不住表露出怯意。
而注意到程霓忽地收却的动作，陆展春便弯腰放下程霓，对着那下人结结巴巴说：「这不是我家妹子风筝给吹这了，我们才……」
还不待陆展春说完话，那下人竟是突然从地上捡了个大石子，就是往风筝掷去。
风筝材质本轻薄，哪里禁得住这样折腾，还不给砸穿个洞？
见到两人愕然神情，那下人却是笑弯了眼眉，戏谑说道：「什麽风筝我没见着，只看到个垃圾，你们还不快滚！别等回没捡着垃圾，命先给丢了。」
心爱之物给毁，程霓霎时红了眼眶，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呜咽一声便扑进陆展春的怀抱之中，抽抽噎噎地啜泣起来。
拢住怀中的程霓，陆展春面有愠色，但对着那下人却是不敢发，只能三步一回头，愤慨的揽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程霓，快速离开。
怀抱着程霓，直到拐到转角，那下人再也瞧不见两人，程霓便立时停住啜泣，从陆展春怀中退出，抓着袖子就对着脸上一抹，拭去方才的泪珠後，是再不见半点伤心的痕迹。
「师兄，看出来了麽？」细声问道，程霓神色兴奋。
「看出来了，那人扔石子的手法，习惯使出的一些小动作，确然与大部分狼牙军相同。」一把扯下脸上的大胡子，陆展春半眯着眼，沉声说道。
不枉他们两人在动手前乔装打扮，先行探查一番，这一瞧，是让他们发现那座关押着秦若漪的宅邸，里头的兵力是叫他们想像中的多上不少。
即便是看来最是寻常的下人，亦然是狼牙军隐藏身分所饰。
他们要想以最少人力救回秦若漪，看来还需要他们再行计画，方能一举中的，才不会打草惊蛇後，仍是功亏一篑。
与陆展春一路走向明教中人聚集地，只待再聚集讨论动手方式的途中，程霓是一把抢过陆展春的大胡子，瞧不着自己给装扮得变了原先形状的面容，就只好紧盯着陆展春那看老实庄稼人的模样。
「师兄，你说你怎麽会这一手易容？要不是声音体型一般，我都要给认不出你是你了。」把玩着手上的胡子，程霓眼底兴味难掩，直往陆展春招呼而去。
抚上自己变得粗糙不少的肌肤，陆展春轻笑道：「这不过是经验累积罢了，在外行走久了，难免需得用上这些……毕竟我异邦人模样难免打眼，明教於中原又是见不得光，虽是以往任务未曾深入中原，但到底在周边亦然需要注意便是。」
「这样呀……」收下陆展春的回答，程霓也不知道想着什麽，突然情绪低落下来。
饶是神经略为大条的陆展春，也是被她这突然沉默下来的反应，给牵走注意力，只得莫名问道：「怎麽了？」
「……师兄，你这样到处旅行这麽多年，就没有想过要有停下来的一天麽？」程霓蹙紧眉头，一想着过往陆展春总爱接下外出的任务，鲜少於明教定下的过往，便忍不住这样说道。
听到程霓这样问话，陆展春瞠大眼，想起自己过往辗转透过旅行，好打听义妹的下落，再忆起此番为了义妹消息，给擒走的师姐，到喉头的话便染上破损的沙哑：「停下来？而今天下如此，哪里是归途？」
听不得陆展春这样语气，程霓温下声，按耐下心底的汹涌心思，扣上陆展春结实的手臂，无比慎重的宣示般说道：「你有我呀，还有你的义妹们，待到平静那天，有我们的地方，就会有你的归途，。」
陆展春瞬间波动的眼，让程霓忍不住再补上一句：「所谓的家，不就是这样的存在？」
被程霓这样难得正经的模样引得笑意微微升起，半扫去愁绪而後，陆展春故意绷着张沉重的脸，沉声问道：「……即便我说，我还想继续踏遍山川壮丽，你也愿意当我的归途？」
程霓不经思索地回答，却是让陆展春猛地失却所有语言能力。
──「那还不简单呀，到那时直到你休息够了，我再陪你去踏遍山川壮丽。」
「等我。」
不自觉凝住所有思绪，陆展春望着眼前，突然褪却所有生涩，这样坚定回答他的师妹，竟是有了一瞬抛下一切，只愿与其相伴一世的冲动。
忽地张开怀抱，身高体壮的陆展春宽阔的胸膛，恰好能密密的将娇小的女子揽在怀里，大山似紧紧包覆着，「等我大战归来，寻回妹妹就与你浪迹天涯。」
程霓在陆展春怀中失了神，她想，这句话或许会在她脑中记下一辈子。
而她，只衷心期盼着真正实现的一日。